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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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美被护士推进了这家私人小医院里为数不多的病房。

汪桢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等着朱美麻醉药效过去。

外面的天黑沉得可怕,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层后头。

现在是晚上十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恍惚觉得一连过了好几天,身心都未得空休息,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疲惫和颓然。

这是刚才在休息室里,白郁和鲁野的面前,他不曾表现出来的。只有在朱美这里,他才敢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透露出内心的那一点点脆弱。他把朱美当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他想都不敢想,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这一点点心灵上的慰藉都将离他而去。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却是没醒过来,睡得还有些沉。

她正胡乱猜测着,忽然门被打开。

她转头望去,正巧与汪桢四目相对。

汪桢有一瞬间的错愕,他的西装乱了,与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而且他手里捧着一条毛巾,更给他现在的造型添了几分滑稽。

汪桢道:“醒了?”

朱美想说话,却觉得嗓子一片干涩粗粝,她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像有刀片在里面划。

汪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想喝水吗?润润嗓子。”

她艰难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汪桢一手拿毛巾,一手去从桌子上拿早就晾温了的水,他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汪桢身居高位,自然是不会照顾人的,因此他把朱美扶起来的时候,身体有些僵硬,像是不知所措。

可好在他细心又温柔,没有碰到朱美受伤的右手,把朱美扶起来之后,还给她垫了个枕头。

朱美接过水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嗓子眼里舒服多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不见,她清了清嗓,开口道:“汪桢……今天……”

汪桢极有耐心,他将水杯接过来,放到桌上,举起尚还温热着的毛巾,问道:“擦擦脸?”

朱美见汪桢好像不太愿意跟她说,只能点点头,闭上眼,等着汪桢给她擦脸。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来毛巾,反倒等来了一对有些冰凉的唇,虔诚地贴上了她的额头,她倏然睁眼,眼前正巧是汪桢的眼。

朱美觉得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那是再昂贵的美瞳都模仿不来的大自然的奇迹,这是生物进化亿年的结果,那双眼睛会表征出主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癫,里面是浩瀚无穷的宇宙,无数次计算变换出来的奇迹。

汪桢的眼睛里纠杂着数不清的情感,愧疚、爱恋、愤怒、担忧、惊讶……这些情感掺杂在一起,浓墨重彩。

汪桢声音很哑,尾音有些沙,道:“闭眼。”

朱美乖乖照做。

下一秒汪桢温热的身躯就将她拥住,朱美还没反应过来,汪桢就轻轻吻上了她的眼,像是朝拜的教徒,一步一叩首那样。

汪桢看着朱美轻轻颤动着的眼睫,心里痒痒的。

到最后,汪桢轻轻后退,一点一点给她擦脸,手里的动作轻得不得了,好像一用劲朱美就会碎掉一样。

“朱美,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朱美一怔。

汪桢给朱美擦完脸,又去擦她的手,他异常认真,好像在做什么半分差错都不能出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面对那种情况下的你,我会怎么想?”

“我能怎么办?”

“汪桢……”朱美发觉自己只能喊出这两个字来,再多的话,她都说不出。

汪桢叹息:“还有,你那句,你怕给我拖后腿是什么意思?”

朱美一愣,她不记得她说过这话。

恐怕是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说漏嘴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王轩得逞……”

“朱美,你想过你这么做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的生命有没有保障?你当时是不是想自己把这些都扛下来,然后一走了之,让我自己带着对你的愧疚,还有对你的思念度过朱生?你是想让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是不是?”

朱美怔住,猛地摇头,那时候,她真的只是不想给汪桢添麻烦,她不想让自己影响到汪桢……

汪桢看穿她的想法,道:“你别不承认,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悔恨终生,或者是,你是把我当成那个会把自己爱人丢在黄泉之国的伊邪那岐了?”

朱美一愣。

汪桢叹气:“那只是个故事,伊邪那岐的背叛与抛弃让伊邪那美永远也回不去,但我不是他,我永远都不会弃你不顾。”

朱美抿唇,缓缓低头。

“不管什么时候,”汪桢深吸一口气,“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王轩让你说的那些,你说了也没有关系,何必在那里装哑受他折磨……”

朱美小心翼翼抬头看他:“我担心他会要挟你做对你自己不利的事情。”

汪桢几乎要被气笑了:“你在他的手里,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威胁了,更何况你还那么不惜命。”

朱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汪桢截了过去:“身上有哪不舒服吗?”

朱美摇头。

汪桢这是明显不再想跟她说这个话题,朱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那种情况下,她下意识地就不愿服输,不愿对王轩那类人言听计从,即使她的命都在他的手上。

朱美平时是个聪明人,可是一旦事情扯到汪桢的身上,她所有的智商好像都被封印了一样,止不住地犯傻。

就像她死心眼十多年,只认汪桢一个人一样。

现在回想,她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最应该相信汪桢会把自己救出去,而不是凭着满头的热血和王轩对抗。

若王轩真的是亡命之徒,若他真的意气用事,发生了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汪桢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朱美想通了,她猛地拉住汪桢的手,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有千斤重,落地成坑。

朱美这个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牵扯到了尚未恢复正常“体制”的大脑,这么一动,后脑勺是钻心的疼。

汪桢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到底也不舍得跟她说多重的话,无奈叹口气,道:“不早了,睡会?”

汪桢:“……”

答应得还真快。

可真到讲的时候,他又犯了难。汪总从童年时代就已经开始看《三国》、《麦克白》这种书,睡前故事这块领域,他一点都没有涉足过。后来他看的更多是白纸黑字的文件与项目策划书,这么一来,偏偏朱美又睁着一双看起来相当囧囧有神满含期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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