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投桃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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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莫不是就是如此?莫不是就是如此?”莫行之站在已经被震塌了一半的崇政殿里,望着雕梁画栋的锦绣宫阙而今一片残垣断壁、房倒屋塌,浑身仍止不住地颤抖。

刚才,他正与高太监计议莫清商和夜沫那些事情,忽然间仿佛一阵巨雷滚过,眼前的一切便都摇晃起来。

多亏了高太监是年纪大、经事多的人,拼死护住他,连滚带爬地从大殿里冲出来了,匍匐在崇政殿前的广场上再也不敢动一动,耳边传来的皆是砖瓦石木破碎断裂坠落的声音,还有便是太监和宫女的绝望的叫声。

直到此刻,莫行之才反应过来,地龙翻身了。

“皇上,皇上,你没事吧?”高太监头上身上好多地方都在流血,狼狈不堪。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莫行之,刚才,他拼着一身武功把莫行之护在身下,万幸没有受伤,但看起来真是吓得不轻。

在高太监喊了好几声之后,莫行之才缓缓开口,“朕无事,速速组织宫人自救,调御林军来加强宫中巡逻,切莫让有心人趁乱行不轨之事。”

说着,莫行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高太监,快随朕到后宫去看看情况。”

高太监连连点头,连忙随着莫行之深一脚浅一脚往后宫去。这时候,两个人早把莫清商和司璃的事情抛在脑后。

夜沫是被人从檀木大茶台下面救出来的。地震刚起的时候,雨暇和公孙羽两个人刚好告退出了殿门,就在那一瞬间,平坦的金砖地面突然好像跳了起来。夜沫在摔倒的同时,眼睁睁看着一扇沉重的木门倒了下来,把雨暇和公孙羽齐齐压在下面。

她自己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在地上连滚了两下,恰好滚到了那张巨大的檀木茶台的旁边。夜沫手脚并用,飞快地钻了进去,紧接着,便听见头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房梁上挂着的宫灯、烛台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纷纷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锋利的残片四溅。

夜沫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这些年死于自己手下的那些女子孩童的幽灵都向自己扑来,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嘴角挂着黑血的司袖,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司袖在喊:“报应,报应来了!贱人你纳命来!”夜沫呜咽一声便昏了过去——直到,前来救援的宫人们在茶台下找到她。

“皇后在这里,皇后找到人!”莫行之站在倒塌了几乎一半的坤宁宫外,听到宫人们欣喜的叫喊声,心中不由一阵失望。若是就这样死了,不是更好,互相都不会伤了体面。

这时候,首先发现皇后的那个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向着莫行之磕头叫道,“皇上,皇后找到了,只是受了点轻伤,性命无碍。”

莫行之点了点头,“好,那就赶快传太医救治吧。”说罢扬长而去。

莫清商一行紧赶慢赶,回到城中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晨曦。一行人站在城门外,望着面目全非的城市,目瞪口呆。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哭着逃命的,有喊叫着救人的,还有不知所措在街上游荡的。全城的房舍,倒是倒塌了三成还多。幸而此时正值夏季,温度适宜,否则灾情怕是更加严重。但也正因为天热,死亡之人若不及时处理,恐怕后患无穷。

司璃站在街头,四下张望,焦急地说:“官府的人在哪里?要赶快组织救灾,统计伤亡,特别是死难之人,要尽快安葬。否则,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莫清商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难得你如此心怀天下。不过,这件事是莫行之应该操心的事情。你我二人现在这种身份,怕是问也不能问。”

司璃听了,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凄惨景象,低了头,闭上嘴,闷闷地往前走。马车,她已经让给之前受伤较重的几个侍卫了。

莫清商见司璃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他紧走两步追上司璃说:“这样的境况也有一个好处,便是莫行之和夜沫他们都无暇顾及我们了。我一会儿就安排几个相熟的大臣,让他们向皇上进言去。你若有好的应对方略,可以写下来给我。”

司璃听了莫清商的话,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等回到八王府,只见府里也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好在,因为八王爷夫妇当时不在家中,府里各处下人都不敢安歇,所以地震刚发生的时候,大家就都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所以倒是没有丢了性命的,受伤的,也很快都安置好了,延医问药。

白芷和如烟迎了出来,见到司璃疲累已极的样子,都吃了一惊,连忙接她回清荷苑休息。

清荷苑因为是新建,而且沿着池塘,俱是低矮的房舍,地基也打得牢固,倒是受灾最轻的地方了,不过是倒了几处粉墙。

司璃见莫清商的正院那边受损也颇为严重,就干脆做主让莫清商、慕容漪、包括司马白都住进了清荷苑。她又强忍着不适,将灾后防疫的一些要点,主要是救治伤员、清除垃圾、消毒水源、处理尸体、预防传染病等一一写出,交给莫清商,方才放心去睡。

莫清商拿着司璃写来的卷宗,顾不上休息,细细研读一遍,心里对司璃这个人更有了别样的认知。

他把这份文稿交给慕容漪又抄写了一遍,以慕容漪神医这个名头,悄悄唤来几个一直在自己营垒中的文武大臣,将文稿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寻机呈给莫行之。

几个文武大臣见到莫清商拿出这样一份详尽的救灾方略,不由得又感慨了一番。纷纷言到八王爷在北疆五年,艰难困苦,不坠青云之志。而今大灾当前,又能够捐弃前嫌,为莫行之拿出这样一份宝贵的方略,实仍心怀天下之人。

莫清商听着他们这样纷纷议论,病弱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心里倒是甜丝丝的。他觉得这些大臣的赞扬之词,安放在司璃身上都是十分的相称。而自己做为司璃的丈夫,真真是与有荣焉。

震后慌乱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天,不要说皇宫里,就是平时八王府上时不时出现的飞贼,都销声匿迹,也不知是顾不上了,还是干脆就死于大灾之中了。莫清商白天又支撑着身子忙活了大半天,傍晚时才重新整理了伤口睡下。可是,好像才睡下没多久,便听到院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莫清商还以为是转过天来了,强撑着身体睁开眼,却发现外面还是一地的月光。

是谁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面说话?莫清商恼怒地刚要出声唤人,却忽然听到了司璃清越的声音传来,莫清商连忙收了声,悄悄起身,来到窗前。

只见莹莹月下,站着几个人。

莫清商心中一凛,背靠着自己这边大门站着的,是司璃。她穿着家常的衣衫,一片银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衬着她精致的小脸,像个凌波仙子一般。

而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司落严!只见他往日挺拔瘦削的身材,如今忽然佝偻了,好像不堪重负似的。不知是月光的缘故,还是真的,好像头上有了许多银丝。

莫清商心中一动,在窗外轻轻坐下来,没有出声,就看着外面的两个人。这时候,就见司落严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司璃,现在司家落了难,我来找你,你难道就不能让我进门说话吗?”

司璃清脆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父亲大人,我听不明白你说的话,这里是八王府,你是朝中重臣、位至大将军。你觉得如此漏夜来访,合适吗?有什么话不能等明天再说?到时候父亲大人来访,我一定打开大门迎接。”

司落严一滞,声音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怒意,“你这个人真是糊涂,白天?白天我能方便过来吗?你妹妹现在出事了,你母亲在府中痛不欲生,我也是为了你好,过来提醒你一声,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司璃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说司袖的事情?她之前几次意图对我不利,我念在姐妹之情不与她计较,这次是她自不量力、自寻死路,我就在现场,看到了一切,倒是不用父亲来提醒了。不过,你说起母亲,我倒是不明白了,我母亲去世多年,哪里又冒出来一个母亲?还有,既然父亲都觉得白天不方便出来见人,那我跟王爷也应该避避嫌疑了。”

“你,你这个不孝的贱人!”司落严怒了。

司璃立即反唇相讥,“我不孝?我贱人?明明是司袖这个贱人,包藏祸心,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惹是生非,连累了司家。你若是还看不清这个事实,不如请你立即离开吧。”

司落严猛地抬起头来,怒视司璃,可是却无话可说。司袖的那些罪名,都是皇上金口御言,他司落严还有什么话说。可是,司落严趁着大震之余跑到八王府来,实在是有事相商,哪里肯就这样回去。他重重叹了口气,可就是站在门前不走。

莫清商望着司璃,清冷的眸子染上一抹暖意,司璃不让司落严见自己,甚至不让司落严进门,都是为了自己考虑。可是,司落严毕竟是司璃的生身父亲,这事情还真是不能做得太绝情了,让司璃为难。

于是,他轻咳一声,缓缓地拉开了房门。司璃和司落严同时一愣。司落严是惊喜,司璃是郁闷。其实,莫清商哪里知道,司璃对这个身体生物学上的父亲,真的是半分亲情也无,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莫清商把司落严让进了他临时居住的房间,又使了个眼色,早有暗卫悄悄出去,在周围巡视着。莫清商倒了半杯茶水递给司落严,淡淡地说:“大灾之时,就先喝口冷茶去去火气吧。不知道司大将军深夜来见小王,是何道理?”

司落严仔细地看着莫清商,只见他修眉俊目、风神如玉,只是身材略显单薄、眉宇间藏着病意,他顿了顿说:“说来惭愧啊,我那个不孝的二女儿,惹怒了皇上皇后,而今已经没了。老夫这后半生,就得靠着司璃和王爷你了。”

莫清商挑起眉头,“司大将军说的这是何许话来?小王不过是一个闲散疲病的宗室,不过是借着先皇的余荫过日子,苟延残喘罢了,哪里能做大将军的靠山?”

司落严猛地抬起头来,目中射出一缕精光,“想当年,八王爷以十五岁之稚龄,率大军驻守北疆,屡败屡战,十分勇毅。后来,为了营救被包围的将士,甘愿为俘,以一人换万人安康,这样的壮烈情怀,老夫十分钦佩。如果得幸回朝,正是大有作为之事,如何能说是苟延残喘?”

莫清商听得此言,脸色一沉,还没等他说话,便见司璃在一旁怒气冲冲地说:“父亲大人如果非要如此说话,那我们这间也没得什么可谈了。王爷当年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然则王爷的身体,却在那五年中被摧残至极,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安稳度日了。父亲大人又何必来打扰我们的安宁呢?”

“妇人之见!”司落严斥道,又转向莫清商,“王爷希望安宁,老夫何尝不是?然则愿意与现实之间,总是令人唏嘘。难道王爷觉得,能够求仁得仁吗?”

莫清商散淡的脸色一下子冷峻起来,“小王听不懂大将军的话,大将军不会是因为失女之痛,得了失心疯吧,来人啊,送大将军回府休息!”

莫清商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进来,一边一个搀住了司落严,就想往外带。司落严是何等人,忽然间吐气开声,只听“哎呀”声响起,八王府的两个下人都被司落严摔倒在地。

莫清商大惊,愤怒地道,“大将军这是何意,欺我八王府中没人吗?”

司落严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莫清商,“八王爷不要急,请再得老夫说几句话,说完了,八王爷要是没有意见,那老夫这就走。再也不会回来。”

莫清商轻轻拂了拂袖子,好像在掸那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小王就再听老将军说一句。老将军,你到底要告诉小王什么?”

司落严脸色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四下里看了看,凑到莫清商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八王爷,你可知地龙翻身,意味着什么吗?”

“地龙翻身?不过是旷世天灾罢了,怎么,大将军还有别解?”莫清商不动声色地说。

“王爷博古通今,怕是早已想到另一层深意,只是不肯说出来。也罢,就让老夫挑破这层窗户纸。”司落严负手向前走了两步,望着窗外一轮清月,沉声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当朝君上,无德无行,倒行逆施,惹怒了苍天,才遇此劫难!”

“这罪,是我京城万民替那莫行之所受,莫行之悖天行事,已经激起天怒人怨了,王爷难道还看不出吗?”

“大将军慎言!”莫清商断然阻止了司落严再说下去,“大将军,小王念你失女之痛,今日之事,不会跟皇上提及,你还是快些走吧。”

“今日之事?跟皇上提及?哈哈哈哈哈,你以为,皇上还会听你之言吗?”司落严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那无道昏君,时时想着杀你,你便是装作不知道,难道就能逃出那人魔爪吗?”

司璃看着莫清商与司落严言语交锋,脑子一直飞转,听到司落严言及此处,忍不住出声说:“父亲大人此言何意,难道你……”

司璃的话还没说完,司落严便截口道:“对,我有证据!”

司落严这句话,可把莫清商和司璃都打动了,莫清商沉默不语,眼睛探究地望着司落严,手上开始暗暗蓄力。

司璃见莫清商不便询问,便站出来道,“父亲大人所说何事,有何证据,可否给女儿看看?”

司落严心道,我不拿出一些真家伙,真来你们也是不能信任我。他沉吟一下道:“飘飞是落在你们手里了吧?”

莫清商和司璃心中俱是一震。司璃有些沉不住气,“父亲大人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明白。王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清商没有出声,只是沉静地望着司落严。

司落严自然是有下文的,见莫清商不出色,于是继续说:“飘飞,还有很多跟她相似的孩子,都是我从小搜罗来训练的。本来,派飘飞进宫是想保护司袖,也是想帮助她搜集一些夜沫胡作非为的证据。可是,没想到,司袖她沉不住气,结果害人害己。”

莫清商依然不出声,司落严只好继续唱独角戏,“飘飞失踪后,司袖给我捎了话,我根据当时的情形推断,飘飞她一定是找上了司璃,求司璃给她带出宫了,对不对?”

司璃面无表情,心里想着该如何说话。莫清商已经开口道,“大将军究竟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说吧。”

司落严见这两人又没有落入自己的圈套,只好真的直说了,“莫行之这些年来一直安排人监视着八王府,这些人手,倒有一小半是从我训练的暗卫们中选出去的。就好像飘飞那样的人。虽然,他们被调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但是有些跟我多少有些香火情的孩子,还是会把他们的任务告诉我。”

莫清商这次有了些表情,他挑了挑眉毛,笑了,“大将军,你这是开什么玩笑?皇上在监视我,用的还是你的人?好吧,即便我信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些人接到这样机密的任务,还会同你讲吗?大将军莫要欺负本王年轻。”

司落严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莫清商微微一哂,“这个八王爷就少见多怪了,像他们那样的孩子,为人卖命,掌握了太多的机密,说不好什么时候便会被人灭口。所以,越是秘密,他们越会找个合适的人说出来,将来万一落到不堪的地步,也给自己多一份保命的本钱。”

司璃突然明白了,她动容地说:“你就去当了这个倾听之人?难道你就不怕事情败露,被人灭口?”

司落严摇摇头,“不怕,因为我也是一个有着很多秘密的人。”

司璃的神色有些错愕起来,却听莫清商依然是淡淡的语气,“这么说来,大将军这里也有涉及本王的秘密?”

司落严点点头,“王爷不觉得,这一两天以来,你府上的飞贼少了许多?那是我告诉他们,不用来了。”

莫清商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动心了,他迅速在心中掂量着司落严的企图。因为发生了司袖被杀的这件事,估计司落严现在在莫行之面前的圣眷已经是大打折扣,而司家与夜家,自然更是势同水火了。夜家不会放过司家,司家若是不及时奋起反抗,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莫清商换了一副脸色,郑重地说:“大将军深夜来这里,开导了本王这么长时间,想必确是有要事。那么,就请大将军直说吧。”

司落严点点头,“想我司家,一心忠君为国,我本人半生戎马,也不过就留下这两个女儿。可是那莫行之利用司袖又始乱终弃,害得司袖无辜冤死,令我痛彻心肺啊。”

“还有那夜氏,淫乱后宫,却诬陷别人,专宠擅妒,实无国母之风范。老夫年纪大了,也无其它愿意,不过是希望为司袖报仇,换得个安享晚年而已了。”

“这……”莫清商轻轻吸了口凉气。这司落严倒真是敢说实话,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把这话学给莫行之听吗?

不过又一些,自己与莫行之势同水火,近人皆知,司落严倒是不怕自己告密。不过,他这个浑不吝的架势,倒是与司袖十分相似。或者应该说,司袖的凶蛮鲁莽,倒是得其真传了。

可是,如此的话题,倒是该如何回应他呢?

莫清商正在踌躇时,却听到司璃说:“父亲大人说的这些话,真是骇人听闻。但若是想王爷有所回应,恐怕还要拿出些诚意来吧。”

“诚意?老夫此刻在此,不就是诚意吗?”司落严不满地说。

“父亲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司璃仰起了头,也看向了窗外的夜色,“黎明时分,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窃以为,对于司府而言,这也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司落严怒了。

司璃说:“就是字面的意思。司府要倒大霉了,因为司袖的愚蠢,她同时把皇上和皇后都给得罪了。现在天下太平,大将军的职位本来就十分敏感,现在司袖弄了这么一出儿,更给了皇上拿捏司府的借口。此时司府是破鼓万人捶,真的是岌岌可危。”

“你!”司落严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让司璃如此这般不留情面的指出来,还是十分生气,只能强自按压着。

司璃又说:“就是您这艘破船,现在却要与我八王府绑在一起,我们要不要让你上船,还需得好好斟酌斟酌呢。”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条件?”司落严咬牙切齿地问。

司璃看了莫清商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放手施为的眼神,司璃心下安定,便回声向着司落严笑道,“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要父亲大人拿出更大的诚意来。”

“还需要拿出更大的诚意?”司落严见司璃这样说,略一沉吟,探手入怀,掏出一件物事来,郑重地递给了莫清商,沉声道:“王爷,你看看这个,觉得老夫的诚意如何?”

莫清商接过此物,入手凉润,不过巴掌大小,但是颇有些份量。仔细看时,饶是他心志沉稳,也不由得轻抽了一口气,眸子瞬间收缩。

连忙举到眼前仔细看时,只见这是一块黑沉沉的半月形墨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篆字的“虎”,旁边还有一个猛虎的镌刻,威风凛凛、霸气昭然。

“虎符?”莫清商有些动容地望着司落严,“大将军何至于此啊?”

司落严无奈地笑了笑,“女生外向,司璃她一心向着你,我若不拿出这块虎符,恐怕她依然觉得我没有诚意。”

莫清商轻轻抚摸着这块虎符,一时间思绪飞扬,好像回到了自己十五岁那年领兵出战月然国的岁月,那时候的莫清商,是胸怀天下、志存高远、一腔报国热血的少年,可是而今……

莫清商装作没看到司璃兴奋的眼神,缓缓伸出手,把虎府又放在了司落严的手心里。

司落严吃惊地抬起眼,难道连交出虎符都不能打动这位八王爷吗?

夜凉如水,而莫清商的声音比夜色还清冽沉静,“司将军,这小小一块虎符,便可以调动千军万马,你身为大将军,怎可以轻易交出?也罢,本王相信你的诚意。不过,本王却不想陪着你胡闹!”

司落严一时无语。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八王爷莫清商已从那个热血少年,变成了身心俱疲、得过且过的废柴王爷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又传来了莫清商的声音,“如今京城天灾严重,人心浮动,这段时间,一定是莫行之他们最为警惕小心的时候,司将军一定要稍安勿躁,这几天请一定谨言慎行。”

司落严又看了莫清商一眼,不知他说这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提醒自己,还是变相地拒绝自己。

莫清商看出了司落严的疑虑,轻轻点了点头说:“本王听懂大将军的意思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本王不会与大将军为敌。”

司落严听了,不能说满意,但是也毕竟达到了一半的目的,至少,两个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了。看来,这次会面也不会有更多的成果了。司落严缓缓将虎符重新收入囊中,点点头道,“如此,老夫谢谢王爷了,也希望王爷早日恢复雄风,一展平生之志。”

莫清商眸光沉静地望着司落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如同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司落严转身便向外走,忽听司璃道:“父亲大人请留步。”

司落严眉头一皱,缓缓地又转回身来,不解地望着司璃。

司璃精致的脸庞一半映着烛火、一半照着月亮,时而威严、时而神秘,她向着司落严走了两步,伸出手,把一枚碧色的药丸递给了司落严。

司落严和莫清商的眉头同时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司落严警惕地问。

“是解药。”司璃平静地说。

“什么解药?”司落严的脸色更难看了,还飞快地瞥了莫清商一眼。

“你不用看他,跟他没关系。”司璃坦然地说:“刚刚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在屋子里下了毒。”

莫清商脸上现出苦笑。司落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怒火中烧地说:“你说什么?你给你的亲生父亲下毒?!”

“是啊。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跑来八王府,跟王爷说这些禁忌杀头的事情,我岂能不防?王爷他襟怀坦荡,但是你……我信不过。”

司落严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眼中凶光大盛,他伸出手指着司璃,“你这个不孝的贱人!你!”

“我怎么了?我是不孝,那也是因为我有一个从来没把我当亲生女儿看的父亲。当我被赵氏和司袖冤枉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父亲?你污陷我和慕容漪有染要把我沉塘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女儿吗?你还曾满世界败坏我的名声。你都不记得了?”

司落严被司璃一通抢白,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着嘴支吾了半天,才愤愤地说:“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生养之恩重于天,我还说不得你了?”

司璃唇边牵起冷笑,“给我一命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你放任我十余年来在将军府中自生自灭,这就是你对我的生养之恩吗?”

“司璃,不要乱说话。”莫清商忽然出声了。虽然他觉得司璃说得每句话都是对的。但是,从小的教养和礼法,还是让莫清商不能坐视司璃对司落严无情的批评。

司璃抬头望了望莫清商,心中冷哼一声,心说:我这是在替枉死的那个司璃讨公道!否则我才懒得搭理司落严。

看看司落严被自己气得七荤八素,司璃觉得一口闷气出得也差不多了,这才向着莫清商说:“我没有乱说话。不过,我也给了他解药啊。”

说着,司璃又向司落严说:“防人之心不可有,你也不要气恼。只要你不害王爷,我自然不会害你。这个解药很灵的,吃了就没事了。”

司落严心情极为复杂,既恨司璃的无情,又感慨司璃的聪敏,同时更觉得,莫清商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否则,自己家那个怯懦蠢笨的女儿,嫁过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如何会变得这样精明?

想到这里,司落严又觉得自己这一宝还是押对了。于是心下稍安,脸色也缓和下来。

他看了看司璃,沉默地把药丸放进了嘴里,连茶水也没用,就直接咽了下去。

司璃点点头说:“这个毒,无色无形,中毒的人全无察觉,解起来也要费一点功夫。以后,我每个月会安排人给你送一颗解药,连服六个月,体内的毒素就会全部清光,而且对你的身体会有助益。”

司落严的肺都要气炸了!原来,只吃一颗还不能完全解毒,是什么毒这么霸道?他自然认为,司璃的所作所为都是莫清商指使的,心中对莫清商竟然又生同一层敬畏。于是他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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