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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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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勋成小儿前些日子抬了个小妾进门,据说是——”裴进锐憋住笑,朝着都城那方拱了拱手,“流落在民间的女儿,那小儿欢喜得不得了。如今那妾室已经有了身孕,据说要待瓜熟蒂落时,亲自抱上孩儿上都城寻亲。”

语毕,裴进锐低下头,双肩耸动得厉害。

陈幕冷哼一声。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裴进锐这才抬起头继续道:“龙玉不是你的贴身物件,为何会出现在那小妾身上,还成了那位在外风流的凭据?”

气氛瞬间凝结至冰点。

裴进锐瞧着面上结了一层薄薄冷霜的陈幕,大着胆子揣测:“莫非和戏班那姑娘有关?”

陈幕倏地一甩袖子,转身往出府的方向走。

裴进锐瞧着难掩一身怒气的陈幕,嘴角毫不客气地往上扬。

敢情这位爷赶一大早跑过来,扰他清梦,就是为了质问那小妮子。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用过早饭,小丫头们围着林陌,莫娘姐姐前莫娘姐姐后,忙上忙下,甭提有多殷勤。

一行人簇拥着林陌和二妞,浩浩荡荡地就要往戏台去排戏。

路过老张头儿房前时,小红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

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张头儿坐在条凳上,手执一根柳条,面色别提有多难看。

“师父……”

嘻嘻哈哈的小丫头们顿时止了嬉闹,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老实得像小鹌鹑般站成一排。

张老头儿目光掠过众人,沉声问道:“圆儿去哪儿了?”

小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做声。

往常跟着圆儿为非作歹,自然与她寸步不离。如今投了林陌和二妞,对圆儿的动向当然不再感兴趣。

“都哑了?”老张头儿语气更为严厉,手中柳条往半空一抽,留下清脆的声响。

众人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林陌开口道:“师父,圆儿兴许早早往戏台那头去了。”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老张头瞧了林陌一眼,“去罢,一会儿我就过来。”

“是,师父……”

众人慌忙告辞。

张老头儿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小红青紫的脖颈上。

“小红姐姐怎么了?”

前脚刚逃出张老头儿的视线,后脚小丫头们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讨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目光都投向林陌。

林陌笑着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小丫头们失望透顶,挤成一团,边走边猜测着可能性。

“姐姐,小红姐姐昨夜上吊了?”二妞悄悄把林陌拉着后退了几步,藏进一棵大树后,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林陌瞧向她。

“我娘就是过不下去,一条绫子吊死的,方才我瞧见小红姐姐的脖子上,也有当初我娘脖子的痕迹。”

二妞的神色落寞,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渐渐浮出一层水光,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狗儿。

林陌摸摸她的头。

“姐姐,你可以抱抱我么?”

“姐姐,”二妞窝在她怀里,闷闷道:“我心里好难过,过去了三年,我还是时不时地梦到我娘的样子,她眼睛睁得好大,手好冷……”

“都过去了,乖,不怕。”林陌压抑住内心的澎湃,轻声问道:“你恨她么?”

“恨?”二妞声音发着颤,“我娘的命,比黄连还苦。我爹爹是个酒鬼,一天到晚只知道问娘讨钱,我娘不给,就是一顿死打。死了也好,死了就再也不会被爹爹打,再也不会痛了——”

林陌轻轻拍着她单薄耸动的肩胛骨。

“可是,我还是好想她。若是我娘还在,就算饿死,也不会把我卖掉。那时我好害怕,要不是遇见了姐姐,或许我早就已经死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答应你。”

二妞挣扎着从林陌怀里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伸手擦拭眼泪,“姐姐,你爹娘对你好么?”

“我?”林陌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我记不得我娘长什么模样,我爹不仅爱喝酒,还喜欢赌,这才把我卖了。”

“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好。”

林陌抱着破涕为笑的二妞,心思却飘了很远。

半夜,林陌再次做起久违的噩梦。

梦里的一切清晰得如同黑白漫画。

厚重的铁门,在一大一小两人身后关上,将漫天的黑和满室的窒息通通锁住。

女人牵着小孩儿,如同牵线木偶般,机械地走在路上。

小孩儿刚过六岁的生日,黑色的头发绑成两条马尾,一左一右扎着当时最流行的纱花。

画面没有颜色,一切都是黑白,小孩儿的眼睛很大。

一高一矮的身影,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

小孩儿累了,撅起小嘴对女人说:“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带你去游泳,游完泳我们再回家。”

小孩儿点点头,暗自给自己鼓劲儿:宝宝已经满六岁,不再是小孩子。

冰冷的水,漫过小孩儿的脚,小孩儿咯咯笑着,妈妈从来不许她穿着鞋子玩水。

冰冷的水,漫过小孩儿的腿,小孩儿有些迟疑,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冷。

冰冷的水,漫过小孩儿的腰,小孩儿恐慌起来,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妈妈,我不游了,我要回家……”

妈妈的手很冷,比水更冷,很硬,比铁更硬。

冰冷的水漫过胸膛,漫过嘴,漫过头顶。

远远地,有人在大叫。

小孩儿拼命地挣扎,耳边嗡嗡的响。

遥远地,脖子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面前开出朵血红色的大花。

黑白的世界中,只有那朵血红色的大花,格外妖异,格外耀眼,越开越大,荡荡悠悠,绽放在她慢慢滑向无边深渊的头顶。

她最后一次抬头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水面。

波光粼粼,温暖的阳光穿透水面,折射进黑暗的水中,远远地照亮那团开到茶蘼的红色花朵,却再也无法穿透她身边的黑暗。

林陌霍地睁开眼,抹去额头冒出的虚汗。

她摸着黑,起床倒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干。

屋内门窗紧闭,闷得人发慌。

林陌披上衣裳,悄悄开了门,沿着院落的墙根,漫无目的地游荡。

十六的月亮,更甚十五的圆。

惨白得让人心慌。

“主子。”

黑衣人在陈幕面前跪下,“丑时正刻,目标在院子里逗留两刻,回屋后再无动静。”

“莫非那丫头已经知道……”裴进锐两条剑眉好看地拧着,“不对,隐卫眼珠子不错地十二个时辰盯着,怎么会让她得了消息?”

陈幕阖眼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不久前黑衣人带回来的龙玉。

“难道是在茅房?!”裴进锐懊恼地拍了一下头,看向陈幕恨恨道:“幕,这妮子真狡猾,果真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信不得。”

陈幕倏地睁开眼。

裴进锐头猛地往后一缩,赶紧转移话题,“幕,我就不明白,这妮子作甚要这般大费周章——”

“莫非,她知道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裴大人,”黑衣禀告:“昨夜院里有个姑娘缳首,在下一时不忍。”

“蠢货。”裴进锐朝着黑衣人骂了一句,“自己下去领二十军棍。”

“是。”

良久,陈幕终于开口:“传令下去,如有异动,杀。”

“是。”裴进锐瞧着堂上面色越来越黑的那位爷,赶紧挥手让跪在那里碍眼的黑衣人离去。

清晨,众人一如往常般起身,去湖边练嗓。

路过张老头儿屋前,小红依旧跪在那里。

“小红姐姐,你喝点儿水润润。”二妞递过去一杯白水。

小红有气无力地冲二妞笑了笑,拿水沾了沾已经开裂的嘴唇,小声道:“谢谢你,二妞。”

声音沙哑得如同粗粝摩擦。

二妞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走了,二妞。”一个小丫头拉了二妞一把,不满道:“做甚对她这般好,以前她看不起我们,对你和莫娘姐姐那般恶毒,如今你还帮她。依我看,她就是一条冬眠的毒蛇,等到春暖花开不需要你时,就咬你一口。”

“就是,要不是因为她,我们才不投靠圆儿,做坏事。”

“只要肯改就好,你们以前对我和莫娘姐姐也不好。”二妞毫无心机地反驳她们。

小丫头们都讪讪地低下头。

“好了,时候不早,眼瞅着天都要亮了。”林陌笑道:“再不去,一会儿师父手里的柳条就要抽了。”

小丫头们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溜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圆儿从房里出来,大摇大摆地站在小红面前,哼哼笑了两声,纤腰一扭,转身往湖边去。

她刚跨出院门,旁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裹挟着她就往墙根那儿去。

天翻地覆过后,圆儿躺在地上,身上压着一个人。

她刚要张口大叫,嘴巴一把被人捂住,随即一只猴急的大手伸进她的衣襟,捏得她浑身疼。

喷着恶臭酒气的男人,咬着她的耳朵,醉醺醺道:“别叫,小娘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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