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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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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的哭声,宛如地底深处传来,蕴含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屋内涉世未深的几个丫头,呆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愣着干嘛,堵了嘴,绑起来。”老张头儿指了两个丫头,对王娘子道:“我这就出去找婆子,趁着夜黑赶紧送出去。”

被指中的两个小丫头,懵懵懂懂地应了声,上前去捉小紫。

小紫忽然收了哭声,站起来把两个丫头猛地往旁边一推,饿虎扑食般,朝着林陌扑过去。

“姐姐小心!”

时间好似忽然被拉得绵延细长,所有的动作像是定格动画,一格格拉过。

林陌瞧得分明。

小紫面目狰狞,扭曲让她五官离开原本的位置,显得有些滑稽。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飞离脸颊,在半空做抛物线落体。

她的右手伸进衣襟,再出现时,握着一根暗铜色的锥子。

她举起锥子,朝着她的脸气势汹汹地刺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林陌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潮水般朝她涌过来,将她拉进海底。

噩梦再次袭来。

双腿软哒哒地像绞在一起的麻花,怎样都挪动不了半步,她只得拼尽力气往后倒。

潮水隔绝开所有的尖叫。

隔着水面,她瞧见那些声音化作涟漪,一波一波震开,震得她头疼。

她皱了皱眉,抬起手臂,想要接住那一锥。

身上可以留伤,但脸不能毁。

一片不真实的嗡鸣里,倏地有利器划过,像一把锋利的快刀,划破深海,替她开辟出一条新路。

新鲜的空气疯狂地涌进来。

林陌深吸了一口气。

顺着利器来时的方向,她抬头往上瞧。

不知何时,屋顶少了一片瓦,她自然不会相信原本那里便少了一片。

透过小小的空隙,她瞧见屋外天空浮着的星子,它们的光,闪耀在千百年之前,而千百年后的她,此时才得以见到。

“当”的一声,金石撞击的脆响,拉回她漫无边际飘散的思绪,结束了一切的慢格播放。

林陌倒在地上,小紫随即扑在她身上,高举着手做出要插她眼睛的动作,手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换手指去挖时,整个人已经被二妞踢飞,撞到墙上。

“姐姐,姐姐。”二妞小脸惨白,哭得格外厉害,捧着她的脸,慌乱地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儿?”

“没事。”

倒地的那一刹那,她条件反射性地让臀去缓冲,除去那里有些疼外,其他部位没受到什么冲击。

林陌安抚地拍了拍二妞,起身走到小紫面前,抬起她下巴。

她像是撞击受了内伤,猩红的血从她嘴角蜿蜒而下,衬得她白到透明的面孔,莫名有了一种凄厉的美感。

“瞧瞧,现下你这张脸多美,记住这个表情,日后去了娼寮,指不定还能哄得男人替你赎身。”

小紫一怔,随即破口大骂:“林莫娘,我是婊/子,你也好不到哪去。就算你是戏芙蓉的角儿又如何,还不跟我一样是个任人作贱的婊/子。”

“我是不是婊/子,不劳你操心,有这等闲工夫,还不如想一想,今晚过后你该怎么办。”林陌松了捏着下巴的手,漫不经心地在衣衫上擦了擦,起身示意其他人,将她绑起来。

这次小丫头们不敢掉以轻心,将小紫团团围住,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出戏,看得裴进锐浑身不自在。

难怪古人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出身乡野草莽的女子,行事亦如此卑鄙。

他不明白,就这样一个玩意儿般的东西,幕作甚要这般大费周章。

看着陈幕离去的身影,裴进锐招手唤来金通派人去叫林莫娘。

来人说是裴府老夫人有请。

林陌瞧了一眼天色,也不戳破。

方才屋顶应该便是陈幕和他跟班——裴府大公子。

只是不知此时找她作甚,方才那种事情,不至于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她垂着头,目不斜视地跟着丫鬟,走到一间屋子。

屋内摆放着整套的黑檀木家具,墙上挂着两幅狂草,一柄宝剑。窗户敞开,窗下估摸种着香草,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一张屏风将屋内分割成两部分。

林陌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屏风,看不清楚,也就作罢。

屏风后坐着的应该便是陈幕。

而裴府的大公子,此时背对着她。

“给大人请安。”

她依照习俗,对他背影行礼。

裴进锐沉默片刻,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给你个机会。”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身后女人的声音,裴进锐隐隐有些烦躁,“我送你场富贵,从此你便能摆脱贱籍,你可愿?”

“不愿。”林陌低眉顺眼,应声极低,却毫不犹豫。

裴进锐摩挲着手指。

他没想到一个低贱的伶人,竟然拒绝唾手可得的富贵。

倘若一开始他便知晓幕心仪的女子是这等狠毒心肠,说什么也不会抱着调侃的心态推波助澜。

他素来放荡,偶尔也做些流眠花宿的艳事,却不曾仔细想过,那些巧笑嫣兮的女子背后,藏着何等的腌臜算计。

今夜一事,让他大开眼界。

他不由地想起初见林莫娘的那日傍晚,亦是相同的场景,为甚那日远不及今次这般震撼?

许是方才幕出手的那一瞬,他终于看明白,幕全然不是玩玩而已。

他不能让这个伶人左右了幕,幕是翩翩君子,小人就由他来做。

“不愿?”裴进锐抽出墙上悬挂着的宝剑,指向林陌,“那你只能死。”

林陌瞧向他,一脸轻蔑,“你不敢。”

“不敢?”宝剑架到她脖颈。

林陌只是冷笑。

他的手用力往下一压,猩红的血珠顺着宝剑滑下来,竟是半点都没有沾染剑身。

“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定要报这一剑之仇。”

脖颈传来的痛楚,丝毫无损林陌嘴角的嘲弄,她看着裴进锐一字一句慢慢道。

裴进锐被她黝黑的眼睛瞧得毛骨悚然。

“子浩。”屏风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裴进锐心一惊,宝剑应声落地。

幕不是已经离开,为何会出现在屏风后?

正主终于出声,莫非要跟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林陌气得差点笑出声。

她捂着脖子,对着屏风后面那人冷笑,“你所谓的大富大贵,不过是让我委身你主子。”

“你!”

裴进锐被她的话语激怒,却碍于屏风后的人不敢动作。

“或许这样的事,对你们这些达官子弟来说,并不新鲜,也有诸多小娘子趋之若鹜,但我林陌却不屑——”

“臣子当做良臣忠臣,万不可做妄臣佞臣,我一个出身卑贱如蝼蚁的小女子都知,作甚裴大人你却不知?!”

斥完裴进锐,林陌继续,“我虽出身卑贱,却也从未有过妄想,我唯一求的便是靠自己双手得以安稳。更何况——”

她轻笑一声,“我明白,对你们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玩过就……”

屏风轰然倒地,陈幕黑着一张脸从后面走过来,捉着她的脖颈,冷厉道:“你就是如此想的。”

“是!”

陈幕的语气再森冷,脖颈的伤处再疼,亦无法阻止林陌。她看着陈幕,掷地有声:“我不做玩意儿,不做妾室,你敢拿八抬大轿昭告天下来娶我么?”

陈幕胸口堵着一块巨石。

他不懂为何会对一个明知是奸细的狠辣女子这般挂心。

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新鲜,他看多诸多闺秀,却从未见过这般用冷漠和心狠掩盖住善良的女子。

他开始好奇。

这份好奇渐渐变了质,经过时间的历练,非但没有消却,反倒深埋于他心头,慢慢酿成一汪陈酿。

他忍不住想要探试。

他没有想过强迫她什么。

只是当他转回,正好赶上子浩问她是否愿意接受时,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期盼。

像是那层蒙在他心头的纸,有朝一日骤然被人戳破。

可她的回答激怒了他。

那层纸像是浸了水,变成巨大的石头,堵在他胸口,他喘不过气。

对视中,陈幕渐渐冷静,松开她。

屋内站着三个人,屋外潜伏着两个人,依旧安静得像墓地。

林陌首先打破沉默,“若两位大人没有其他事,小女子告退。”

无人应她。

林陌依照规矩行完礼,缓步往屋外退去。

脚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停住脚步,淡淡地道了一句:“方才多谢。”

今夜是下弦月。

天空掺着墨色,狂放地铺满苍穹,蓝得心悸。

星子任性地洒了漫天。

风带着凉意,夹着花香,努力往屋内送,依旧吹不散一屋子的沉闷和压抑。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裴进锐开口道:“幕,是我僭越。”

陈幕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那一眼,让裴进锐惊慌失措,当即双腿发软。

他慌乱地靠近木桌,努力支撑着桌面,才稳定住身体。

他看见大雍国未来的君王,万千闺秀心仪的情郎,在刘勋成追杀下几近死亡,绝地逢生,谈笑间风消云散的陈幕,双眼泛红,隐隐带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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