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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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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宁远在这西苑落下了脚,每日的饭菜自有曹府的厨娘烧好,着人准点挑来,一应的衣物浣洗,卫生的打扫,早晚起居都有彩云伺候着。

  他的军籍落户也有曹文宏帮他张罗,这样的小事对这本地土豪来说,还不是说说话的功夫,不到三五日便落定下来。暂且先归在金州都统司下面,以效用士的身份入籍。按照有宋一朝的律例,效用士算是自愿报效从军的义士,不但可以免去黥面的待遇,每月支拨的请受也要高出一截。

  而这金戎司又属于御前诸军的编制,地位自然高过当时的禁军与厢军。因此七算八算下来每月俸禄也有缗钱六贯的样子,外加还要按月发放两石禄米,照理是足够他和彩云两个人的开销。

  可宁大官人饭量比较大,而且肉吃的多,这样算下来又是远远不够。好在曹文宏考虑的周到,暗中又拿了一百贯钱与彩云,补贴他俩的生活支出。附带着还差人挑了二十匹上等织物过来,专予宁远裁制衣物,所选的无不是上等的春罗,锦缎,甚至还有几匹出自成都锦院的大花罗。

  所以宁远虽暂时无职在身,这日子过的却是相当滋润,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光阴飞逝一月有余。虽说这流光易逝,岁月如梭,但回到军功奏报,他宁远、曹文宏等一众将士的封赏勘验之琐事上,却又只能从长计议,慢慢道来。

  自打回了苦竹隘,对于曹文宏与魏兴龙二人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表写功状,将战功斩获都具实上报,好为共同浴血奋战的同袍们,落实下当得的赏格与迁资。

  加上吏部对功状的上报时间(过时不候),以及格式内容均有严格规定,且相干人等还需结罪保明。所以曹魏二人自然也不能怠慢,赶着时间写好状书,相关人等签字画押完毕,就差遣了铺兵立刻动身,递往位于重庆府的四川安抚制置使司。

  只有等时任四川总领,兵部尚书,兼四川安抚制置使的余玠点了头,再上报枢院兵房走完流程,方可算是安排落定。在这任命下来之前,对宁远来说,本应该是清闲快活的一段时间。可这位宁大官人,却是个闲不住的主。

  每天从早到晚不是在校场,就是在西苑的书房里呆着。

  说起来也没啥要紧的事,可他却像中了邪似的,偏就过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每天只是卯时就准时起床,匆匆用过早餐就赶去校场,白天里终日都是习练弓马技艺,忙个不停。

  而到了晚上返回住处,又一头扎进书房,埋头苦读。甚至连晚饭都是在书桌前边看边吃,一直要熬到深夜才能休息。而他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为了解目前的战况形式,山川地理与过往所发生的战史经过,算是恶补历史常识的匮乏。

  为了搜寻资料,他几乎翻遍了隆庆府的架阁库,只要是稍有关联的档案卷宗,无不先借出来用牛车拉回住处,只将这小小的书房堆得无处下脚。

  宁远这样用功,其实还是有些时不我待的感觉。面对强大的敌人,他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自己能力如何卓越,都不是高枕无忧的借口。

  特别是这弓马之术,完全就是一片空白,怎么就能不勤勉努力,奋起直追?不为别的,光是蒙古、女真单靠这弓马之利取天下一样,就必须深究其中原委。

  因为按他习惯,绝不能罔顾事实。特别在历史中,马背上的民族依持弓马之利崛起,进而雄踞四海,逐鹿中原的事例绝非孤案。而蒙古西征的军事行动,更是如旋风般扫荡整个欧亚,无一二敌手。

  那到底是这弓马的战术,在当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还是其中另有原因?

  所以眼下第一步,他自己必须先成为一流的骑士和射手,随后才有深刻理解这种战术价值的可能,至少他的认知模式就是如此

  就这样每日里天还没亮,宁远就策马出门,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这最初单是训练控马之术,虽说马儿操控并不复杂,但也不比自己的双脚,真要做到身随意动,直如两腿行走一般精准灵动,却又需要狠下功夫不可。

  好在宁远自返回苦竹的一路,便开始留心练习,闲暇时间也多向曹魏二人讨教。加之他聪明绝世,天赋极高,不管是身体协调还是头脑的反应,更非常人可比。所以学起来可以说是进展神速,不多几日就能放开双手纵马疾驰,即使是全速之下左窜右绕,身形也是丝毫不乱,直如钉在马背上一般稳固。

  而在射箭的功夫上,宁远所表现出来的天赋,更是让这全军上下无不侧目。一来可能是他的臂力委实惊人,不仅开弓稳如磐石,更是连放数百箭都不觉疲倦。

  其二则在于他对空间、距离甚至风向的把握都惊人的准确。而且应他的要求,曹文宏特意找了军中最善弓马的一名将官做他的教练。

  此人名唤常寅,原是淮西人士,早年曾游历西北,跟着党项人做贩马入川的营生,因此与时任金州戎司的都统制张实颇有往来。后来入川的道路渐为蒙军所断,这贩马的营生也难以维系,便索性投效大宋,靠着早年贩马助军有功的缘由,经张实保任做了这金戎司的马军队正。

  由于自西北贩马入川的路途,无不是高山深涧,盗匪乱军丛生之地,所以这弓马技艺就是看家吃饭的本领。因此在这利州一路,若论骑射功夫,怕是无人能与他一较高低。

  可以说找他做宁远的弓马教头,也算是颇为合适了。且曹文宏因怕他不愿尽心用命,还特地送了好些上好的茶药绸缎与他。如此这般,常寅自当是欢天喜地,每天竟早晚陪着宁远操练,从旁点拨,用心教他如何搭箭、张弓、用力和瞄准的技巧法门。

  就这样一个月下来,且不说光弓就拉断了三张,仅箭术一样,宁远居然已经达到去四十步以内,张十弓有八九箭都直中靶心的地步。如此超凡的天赋,不禁令常寅惊骇万分,佩服无比。

  毕竟那时的弓没有观瞄装置,更不会有什么稳定的弹道可言,要说射术精湛,全凭放箭者对距离,位置,空间和风向风速等因素的把握。以及对手中弓箭性能,瞄准的感觉,搭箭扣弦的技巧,张弓力道与撒放过程的控制与把握。

  需做到前后配合无误,相辅相依,直到身体与意念浑然一体,才能精准无误。这不仅需要长时间的反复训练,更需要特定的天赋相合,若想出类拔萃,非如此不可。

  所以在那个时代,弓手的训练难度最大,所需耗时与成本也最高,而要成为一流的弓骑手,则更是难比登天,非经年累月的刻苦用功不可。通常情况下别说是命中靶心,十箭能有三四箭上靶已是绝佳的水平。而像宁远这样,不光常寅做不到,这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自然这一个月的陪练下来,常寅的心态早已大改,对宁远只剩五体投地的钦佩。

  而弓马技艺初成,接下来便是骑射功夫,初时宁远尚不以为然,当他真的开始上手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在马上开弓,这用力的感觉和站在地上是完全不同的,由于马匹在运动,这腰部随时都要用力平衡,而双腿又需夹紧马肚,以防跌落。所以在搭箭张弓时难免就要受到掣肘,而且马匹又在运动当中,身体自然就是忽上忽下,这对于瞄准来说更是大加阻碍。

  难怪乎在当时,就算是最精锐的部队,每到春秋阅习之际,尚免不了有骑兵带甲张弓而不能发矢者。以致于每去二十步远,射十箭能有三发中靶者,都算为第一等优异了,由此可见这骑射之难。

  当然常寅自是卖力教导,如何在马上张弓发力之法,其中的技巧要点无不尽心点拨,宁远学的也快,十天的功夫下来,已可做到在全速冲刺时发箭如常。也不知是不是他觉得难度不够,他还特意自军库借了领细网明光铠来穿上,竟全身披挂,具装重甲的练习骑射之术。

  这细网明光铠乃是宋军中最重的铠甲,所谓细网既是内衬锁甲,而明光则指外扎的一千八百余枚冷锻精钢甲片,防御力端是了得,自然重量也是惊人。

  穿上这样的铠甲上马射箭,不仅身体受到铠甲重量的压制变得迟钝,四肢的运动更是被披膊腿裙所限,可以说更是困难无比。

  宁远穿上之后,果然觉得开弓发力更加不易,是以愈发的下苦工狠练,一连又是十余日,每天从早到晚的纵马练习。

  初时只是在十步外立一竖靶,来回疾驰左右开弓,发十箭只能中三、四发,练不到两三天便能中七八发,到第十日时已能做到箭无虚发的地步。

  接着将靶子移二十步远,又是苦练了大半个月,此时的时节虽以渐至立秋,但天气依然炎热,像宁远这样终日穿着厚重的铠甲,自然是苦不堪言。不仅人觉得难受,这种强度的训练,马也是受不了的,所以这训练的马匹常常是一日两换,个别时候甚至到了一日三换的地步。

  他这般刻苦的精神,游奕军上下的将士们,如何能不瞠目结舌,佩服万分?

  因为每到正午,骄阳当空之时,校场上往往是空无一人,却单见一银甲骑士裹着飞扬的尘土,来回奔驰不断,每跑一轮就是一箭发出,直到太阳落山为止。中途除了偶尔喝水,或是换马的空隙外,竟丝毫没有停息,犹如一台机器般往复执行着这个动作,策马前冲,张弓搭箭,瞄准放箭,掉头再来。

  如此循环往复,一天不下数百次之多。且不说这份毅力如何,光是这体力岂是人所能及?一天换两三匹马也就罢了,这六七天就要拉断一张弓的壮举,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惊骇?

  所以没过多久,他的这番惊人之举就成了传遍隆庆府上下的新闻,街里坊间无不人人议论传颂,直说这隆庆府来个叫做宁大官人的神人,不仅身有千钧之力,其勇更是万人莫敌。有些个传的离谱的,甚至说他是二郎真君下凡,来这儿只是扶持赵宋官家天下的。

  只是这里外如何说道却并不重要,只要刻苦下功夫,没有不能成的。而对宁远来说,他也只是天资过人,使这成的速度更快一些而已。

  果不其然,不稍二十日的光阴,却看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之下,一位骑士来回穿梭于校场的马道之上,身上的铠甲锃光闪烁,映衬在阳光之中竟隐隐泛着金光,只见不远处人头涌动,无不是在一旁驻足观摩的人群。

  而这位骑士却对四周的嘈杂充耳不闻,眼睛只管紧盯着四面树立,充作箭靶的木牌。而这些牌子每个都画有五晕,各自插满了羽箭,特别是中央的红晕附近尤其密集。只见这骑士每近一靶,就张弓搭箭,身形划过就是“嗖”的一声,顾左而射右,竟是四面放箭,止他一人,却又箭如雨下。

  每失一出,大多都能正中靶心,就这样来回奔驰两轮,居然已射空了一壶羽箭,直到他摸到撒袋中空无一物时,才不得不拉了一下缰绳止住马儿的步伐。

  看着胯下战马喘着粗气,心知它也是有些体力不支了,便摘下头盔,自臂鞲(gōu;护臂)中取出一块锦帕,拭去了满头的汗水,随后将手中的黑漆弓收入弓鞬之中。便看着远处余晖之下那泛着红光的云彩,竟自发了一会儿呆,似乎若有所思,又好像只是稍事休息,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群中所爆发出的阵阵彩声一般。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这校场虽不在闹市之中,却地势颇高。

  所以放眼望去,尽是城中的房舍绵延,炊烟渺渺。

  真是一派安静祥和的画卷,让人心旷神怡,不禁忘却了这乱世的烽火尤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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