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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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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夜晚,月明星稀。
在花之国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国家边塞军区的花谷里。
花谷的深处,云雾迷漫,香气缭绕,在迷雾中忽隐忽现忽明忽暗建立在温泉中央上方的檀木亭阁,与各式各样的樱木花草,好比世外桃源。
凉风一吹便落花如雪般缀地,在地面上铺上厚厚的一层花瓣,夜深时月光又为它倾注上一片银色的光芒。
边塞花谷,樱花散漫,此处不沾凡间世俗,堪比神仙之境。
然而,这美丽是短暂的。
这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在温泉中央的亭阁里,地上铺着一袭玉毯。
玉毯中央,躺着一个二十几岁左右的女孩,一袭白衣如雪,清秀的容颜里却透出一抹冰冷的寒意。长长的黑发上束着几条红色丝带,清秀明了。
淡雅。
是她的特征,她叫伊四月,是大燕国的长公主,却从会说话开始便被送到了花之国和亲,当做两国和平条件的人质。
伊四月虽贵为大燕国的长公主,但她却连普通王公贵族子弟应有的权利都享受不到,因为她的母亲只是一个伺候皇后的普通药仆,在她出生后不久便病死了。
大燕国的皇帝又贪婪无比,无数次想要强兵攻占花之国的领土,但却从未讨到过便宜。
燕皇考虑了很久才想出用长公主和亲这一计,所以在她三岁的时候便将她送到了花之国抚养,打算到她成亲那日派兵送礼时再伺机攻入花之国来一次从内到外的彻底扫荡。
伊四月和琉璃月的年纪相仿,可琉璃月从未想过成亲这方面的事所以很少搭理她,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罢了。
因此伊四月整日没事也就只能跟在沧赤月身后转,她的年纪比沧赤月整整要大上五岁,一直以来,她总像个姐姐一样时时刻刻保护着他。
她自从来了花之国后从不学习一般女孩该学的女工礼仪类,而是一门心思地专修一些行刺或奇门遁甲类的武习。
“我只想沉溺在这大好河山之中,从未想过要娶四月为妻,我和她的交情也没有你和她的要深,但两国和亲的确是件棘手的事,赤月你将来要为王,多个三妻四妾也正常,不如你替为兄娶了她可好?” 
“琉璃哥既然不愿意,那我以后娶了四月便是。”
只记十几年前琉璃月与沧赤月一同坐在樱树木桩下品着水果茶时两人有说有笑谈话的情景。
和亲这天,万事俱备只欠时机。
但令燕皇没想到的是,军队送礼还没到花之国城门,便传出了伊四月为救沧赤月被一条不知往哪杀出来的蛇女给震碎了心脉。
沧赤月也受了重伤,订婚宴取消了。
城门关闭燕皇却坚持要硬闯,结果阴谋被发现,婚礼也取消了。
功亏一篑的燕皇大怒,与花之国彻底撕破了脸,不是因为她女儿的性命,而是因为他这计划好了十几年的阴谋。 
花之国王宫上下为救伊四月尽了最大全力,却也只能保她的生命不过三年,待毒发以后也活不过七天。
花之谷。
透翅蝶轻轻翩翩地飞着,落在了伊四月的肩上,轻微地抖动着那透亮的双翼,长长的触角轻触着她嫩白的肌肤上。
而美丽是瞬间,短暂的。
蝴蝶在她肌肤上停留了不过一会儿,轻轻地倒落在地上,慢慢被干冰吞噬了。
坐在一旁的沧赤月看到这一幕不禁为这极寒之力倒吸一口凉气。
从前还能整天陪着他嘻嘻哈哈的女孩,现在已经像个植物人似的沉睡了三年,动也不能动一下,只能躺在玉毯上,就连睁眼看一看这美景都是困难。
“这是毒发第几天了?”
“回王子,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一直以来专门照顾沧赤月的蓝乔瑟灵说。
沧赤月听了之后面往上微仰,深深地闭上了眼,他知道,过了午夜之后伊四月将离开他,离开花之国,彻底离开这人世间。
脱下霜狼狐裘的沧赤月长身玉立,眉目清秀如画、超脱凡俗。
他把霜狼狐裘盖在了伊四月的身上,又将她抱在怀中。
记得这狐裘还是当年塞琉从北森带来的,毛色稀少罕见,价值连城,无论哪个王亲贵族出多少价钱,沧赤月也不会卖了它。
“王子还是小心不要碰到她的好。”蓝乔瑟灵在一旁担心的说。
时间在恍若之中,从指尖慢慢流逝。
暮色渐深。
温泉池边,醉人的花香随着晚风飞扬开来,分散在各个角落,沧赤月放下伊四月,转身起身拿起古琴,正坐在温泉石上。
“在我死后,赤月再像从前那样,为我送奏上一曲可好?”伊四月的声音仿佛依旧回荡在耳边。
午夜。
琴声停了,伊四月的生命线也断为两线,她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此时花之谷内寂静地只能听到沧赤月隐隐的叹惋声——
“四月。”
伊四月已在天明之前,被沧赤月亲手葬在了花之谷中央的温泉池底。
第二日。
花谷内依旧鸟语花香,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已完全不能和昨夜的凄凉暗香之相比。
“王子,咱们已到这里第八天了,是不是该回宫了?不然国王和塞尔维亚皇后该担心了。”
蓝乔瑟灵的大呼小叫吓跑了许多鸟,却看到沧赤月还躺在用花瓣铺成的温泉石上。
“蓝乔你先走吧,回去告诉父王说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我,我想在这里再住一段日子...”沧赤月睡眼惺忪,有气无力地说。
“那怎么行,我还要在王子身边照顾王子的。”蓝乔瑟灵说。
“我让你先回去你就先回去,与父王报个平安,过两日后我自己会回来。”沧赤月说。
“那好吧。王子你自己要小心。”蓝乔瑟灵也能体会到沧赤月的心情,但她不想制造尴尬,说完便转身交代完亭外的士兵后,顿时蓝气色烟四起,整个人便消失了。
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蓝乔瑟灵心想。
蓝乔瑟灵是几年前老龙王精心挑选后,才把她从西美伦山脉送到花之国去照顾沧赤月,一个瑟灵一生只会照顾一个人,若沧赤月死了,她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蓝乔瑟灵刚走不久,沧赤月坐在这温泉池边就突然感到眩晕起来,身体也有些僵冷,这时他才突然想到,伊四月毒发那天他是抱过她的,接着又想到了那只被寒冰吞噬的蝴蝶。
“糟糕。”
他盘起腿坐在池边的石块上,伸出两指禁按住自己的眉心,尝试强运着女祭司曾简单地教过他的那些净化疗法。
未几。
花谷内天色大变,狂风作起。
温泉池水已变为冰泉池水,大滴大滴的雨珠猛撞地滴打到他身上,对于沧赤月虚弱的身体,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他早已支撑不住,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深冷的池水中倒去。
这么一睡,便又是两天。
沧赤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躺在亭阁内温暖的软榻上,这倒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却不知哪去了。
沧赤月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又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胸口。不过万幸的是,身上也不是一丝不剩,下身已被换上了一条崭新的白色长裤。按这么说来,也就是有人帮他重新换了条裤子。
昏昏沉沉的沧赤月想到这里突然间便紧张了起来。
他打算到亭阁外去看一看究竟是谁帮他换掉了湿的衣物,他咬着牙刚从软榻上爬起便被一个声音给叫唤住了。
“哎!”
“啊!”
传来声音的主人竟是一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不睡好你会死的!”那名神秘女子急急忙忙的向他跑来,一把便将他按回了软榻上。
一袭大红色的嫁衣鲜艳如火,直入眼帘,红衣上方灰褐色的长发乱糟糟地如涌泉倾泻般垂下,那一双纤细的手臂却不想是如此的力大如牛,也不知是自己太过于虚弱还是对方太过凶悍的原因,一位女子竟能一只手就将他按回了软榻上?
“你是谁?”沧赤月显的有些慌张。
“你是谁!”那神秘女子蹑手蹑脚地跪到了软榻上,一脸惊奇地凝视着沧赤月的脸。
那一团嫁衣如火,映现着她苍白的浓妆。
沧赤月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奇女子给吓到了,看到对方突然离自己这么近有些不知所措。
“你跑到我的房阁里还不知道我是谁?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沧赤月不明白,花之谷三面皆是百尺崖壁,唯一的通道路口还是花之国秘密驻兵的地方,又怎会有外人闯入而谷外连一点警报动静也没有。
“你在我家啊还不知道我是谁?”这女子别扭地学着沧赤月回答说。
沧赤月又怀疑地环视了周围,确定了此地是自己的温泉亭阁无疑后才继续问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还有我的、衣服...”赤月王子还是结结巴巴地把问题问了出来。
“你叫什么?”那女子一脸傲娇的问。
“沧赤月,你呢?”
“那我也叫沧赤月!”这名神秘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兴了起来,呆呆地笑着说。
这时候时间仿佛停止在这尴尬的场面,此时除了她的笑声外只听得到亭阁外哗哗的流水声。
沧赤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注意到了她脸上花了的浓妆、沾了湿泥的嫁衣与乱糟糟的头发后,不禁问道:“你该不会是往崖上掉下来给摔傻了吧?”
“你才是从水里捞起来后傻了呢!”女子突然变脸,给了沧赤月肩上一拳,差点打的他呛了气。
在另一方面。
距边塞花谷的万里之外,西边深渊的峡谷结界里。这个地方,就是可以让神仙都感到寒颤不敢再前一步的万妖之国。
在万妖女王的血池宝座上,坐着一位挨着双眼,身穿着深深浅浅的蓝色冰龙帕衣,头上镶着一对淡蓝色似冰约有四分米长弯曲棱角的神秘男子,这一点也不夸张。
他拥有着一双能让人看着不禁感到仿佛自己掉入万丈深渊的深邃眼睛,他不是万妖之国的人却能在万妖国之中穿梭自由。
他就是当年被沧龙王打进深渊的渊龙王遗孤————霜.马克西姆。
塞纳已死,现在在这世间,已然没人能是他的对手,连妖界和魔界的人都得小心地唤称他一声“亲王”。
“怎样?有女王的消息了吗?”
随着亲王带有浑厚磁性的声音在万妖国中传开,许多小妖首领纷纷上前来打着报告。
“没有,没有...”
“方圆几百里外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女王的踪影...”
亲王狠狠地盯了这些小妖首领一眼,大骂道:“ 一群废物!真搞不懂狂澜怎么会养你们这群废物在身边?”
万妖之国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国家。
那里时不时有惨叫都会发出,居住在结界附近外的人类都被一些小妖抓来给惨杀,周围的居民都被当做妖国子民的食物,因此被扔弃在地上的人类骷髅足有数万千。
亲王发怒了。
小妖首领们个个都低下了头,生怕得罪这份大号人物。
万妖国阴气甚重,草木皆为枯萎,黑雾弥漫,在血池边唯有一种花,那便是彼岸花。
“才短短两天,连元气都未复原的女王能跑多远?给我去找!速度找!”亲王此时的眼神随时可以轻易杀死人一群。
“狂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通通都给她陪葬。”
花之国,边塞花谷。
过了好久,亭阁外微风阵起。
沧赤月在与这名神秘的女子谈话时,他注意到了她衣裙上的许多血迹,血淤与红裙混粘在了一起,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时碰巧往窗外看到了正在巡查的几个士兵,沧赤月便命令他们将谷口的军医请了进来。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先发制人,沧赤月为解决这沉闷的场面先问起了问题。
“王子殿下还是不要强迫她想起什么了,在下刚检查了她身上并未发现什么皮外伤口,所以这裙上的血迹应该不是这位姑娘的,但是令在下好奇的是,这姑娘腿上的筋脉无一根完好,她又是怎么站起来行走的呢?”军医一脸懵,实在不解。
此时她已经梳洗好,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白衣裙。
灰棕色的长发柔软地从两肩垂下,之前身上那些多余的饰品都娶了下来,照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显得十分纯净素丽,与之前实在是宛若两人。
“还真是个奇女子啊。”沧赤月望着她腿上一块块已经愈合的伤疤不禁感叹道。
“至于她神志不清这事,我想应该是头部受到了重伤,她的症状和从前我医治过的一位病人一样,不是简单的失忆,而是忘记了所有东西,也包括最基本的生活习惯,王子殿下要想治好她的话,还是要找人经常多陪她说说话,她经历过后便想起一些东西,等她完全恢复好,想起自己是谁的话就可以将她送回家了。”
沧赤月点头,等目送走军医后,便一脸幸灾乐祸地打趣着她道:“你见到我时说过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会死,你该不会是抢了人家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又被原配给一路追杀才掉到这的吧?”
“因为我想回家啊。”这女子不理会沧赤月的打趣,只是静静地说道。
沧赤月突然愣住了,说到这,他便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也是从崖上摔下来被他救了的女孩。
因为我想回家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不如让我先帮你取个名字吧。”沧赤月会心地笑了笑。
“我叫沧赤月啊。”女子一脸委屈的样子,想辩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那是我的名字。”沧赤月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像个小孩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他皱起眉想了一会儿,看着她身上的这些妆容,才温柔地缓缓道出:“予念这个名字,你觉得可好?”
“好。”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个简单干脆的回答啊。
她刚应完便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根吊坠项链取了下来,然后给沧赤月戴上。
“这个是什么?”
沧赤月捏着那颗吊坠,只见吊着的是一颗透明血红色的六菱形钻石,钻石里还仿佛刻着类似“S”型的图案标记,吊坠的链子是由一条筋制而成,白得惨不忍睹。
沧赤月大惊。
这哪里是条普通的吊坠,这分明是件妖物啊,他握住那吊坠,只觉得异常的刺手。
想到这里,沧赤月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可望着她现在这纯净剔透的模样,实在是和妖族想不到一起。
“教我。”予念拿起放在软榻上边小桌上的一支毛须笔说。
“你想写字吗?”沧赤月也突然兴起,他放下吊坠,也不管自己身体晕晕沉沉地就从软榻上坐起,往桌下抽出一叠白卷纸,按平在小桌上。
“过来。”他示意,又将予念拉上软榻,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拿起笔,然后又握住她的手,在纸上慢慢地写下“予念”二字。
他微微转头看了一下她,只觉得突然间仿佛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在花之国王宫的书房里他教那个叫塞琉的女孩写字学文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伊四月也还活着,好像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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