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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治疗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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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二的反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下午,猎卫们出发去摇摇树林,根据安排,他们还需要捕猎,因为族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真正的食物了。同时,他们也将北广的尸体抬出洞进行安葬,广大希望能将母亲安葬在摇摇树林的树根里,这个想法居然得到了月静在内的很多人的同意,阳二一听立刻反对,说:“我们不能破坏族规。”但就在出发的时候,阳二也表示同意广大的要求。他是这样想的:“既然‘树病’这么厉害,说明摇摇树林很危险;既然摇摇树林这样危险,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既然我们能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摇摇树林,为什么不能让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去摇摇树林?既然可以让死人去,为什么不让北广去?既然同意北广去摇摇树林,为什么不同意广大的要求?叶三一个小孩的想法都能引起大家的重视,那就同意了吧。”最后,他想,“早知道那天就不会提出去摇摇树林,现在倒好,所有人把‘树病’怪罪在我身上。到如今自己反对也没作用,不如顺应大家的想法。”刚才他提出反对去摇摇树林的意见时,没有一个人响应。在很少见的孤立感中,阳二尴尬地感到自己的领导地位快要被动摇。这一次他没办法把责任推到蓝二身上,万大也不愿跟随自己,阳二需要稍稍调整一下自己的路线,他必须学会妥协。

“也许摇摇树林会救活北广。”阳二这样说是想要嘲笑一下大家。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从大家的表情来看,很多人居然真的心存这样的幻想。

“我也去吧!”广大在猎卫们出发前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阳二爽快地答应:“可以!”他学会了妥协。

这一次他同样与众人意见背道而驰,大家都反对广大外出,林六说:“广大年龄大了,就不要去了,况且我们今天主要目的是‘治病’,不是狩猎和送葬。”

阳二立刻改口说:“那就在家里好好照看洞里的人,我们会细心安葬北广的。”阳二自己也觉得这么快从“可以”到“不可以”真的很难,他还需要反复练习一下才能熟练使用这种瞬间转变的技能。

几天来,洞内的痛苦治疗过程并没有影响猎卫们的体力和能力,他们和往常一样快速赶到了杀牛坳,并成功穿过动物群来到了摇摇树林。

他们从树上砍下许多树枝铺在树根上,一步步向摇摇树林的山坡上走去。和二走在最前面,这是他第三次来到摇摇树林,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向导,他一边弯腰铺着树枝,一边小心向山坡上移动。但是,地上的树枝并不能完全遮盖树根,一些细小的根须触碰到和二的脚掌或身体的任何部位,和二的眼前闪过一阵白光,他清楚地看见了树根世界的炫美景象,和二一惊,又立刻回到了漆黑的摇摇树林。就这样,和二一直忙于在树根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替中,来回数十次,和二迷上了这样的进进出出的游戏,渐渐地,无论和二有没有碰到脚下的根须,他都能在炫白的树根世界和黑暗的树根世界之间来去自如。和二暗笑:“这么好玩?”

烟大一边走着,一边说:“你们在家商量那么久,怎么没想过带一些肠草竿过来,这样就不会因为砍树枝耽误时间了。”

阳大说:“早知道就做一些笼子套在脚上,方便得很。”这句话被猎卫们记住了,后来梅迪尔族人的鞋子就是因为这句话发明出来的。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大家动作快一点,不要废话了。”阳二一心想要重新获得大家的信任,再次树立自己的地位,他一方面迎合大家,一方面试探着发号施令。

他们来到半山腰上,走在后面的舒三和贝二放下北广的尸体,舒三问:“这牛皮要不要去掉?”

贝二说:“不用吧?太麻烦了。”

阳二这次学乖了,他没有莽撞地先开口,等着没有人反对时,他说:“不要拆了,就这样放在树根上吧。”

烟大说:“不行,要立起来。这样平躺着不容易陷进去。”

“对,对,就是要立起来,注意脚朝下,不要头朝下了。”阳二忙不迭地补充。

舒三和贝二把牛皮包裹的北广立了起来,两人对站着小心扶好牛皮卷,慢慢地放在纵横交错的树根上,但是,牛皮卷就像被立在了坚硬的流水洞岩石上一样,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向下沉。

“挪一下地方,你们放在了主根上了。”烟大提醒他们说,他担心贝二身体前倾会倒在根须里了,就在贝二身后拉着贝二的肩膀,歪着脖子看着。

舒三和贝二把牛皮卷挪一下,但还是那样,牛皮卷没有陷进去。

“这里没有根?”舒三很纳闷,他抬脚就踏了上去,脚像踩着雪地一样往不停下陷,转眼就没过了膝盖。拉着舒三的和二一用力,把舒三拽了上来。

“咦?”所有人看着这个情景,都惊讶不已。

“再试一下,用力按一下。”阳二看着这一幕,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心事,想要探个究竟。

舒三贝二试着将牛皮卷往下按,牛皮卷还是稳稳地浮在根须上。

“拆掉牛皮吧。”阳二说,立刻他又补充说,“先拆一只脚。”

舒三和贝二有些犹豫,虽然他们抬过无数尸体,但是很少触摸尸体。

烟大说:“我来吧。”

烟大将北广那灰白色的脚按向根须,众人屏气凝神看着,但是,根须就像一根根钢丝那样坚硬,并没有接纳北广的脚。

“是因为她是死人,还是因为她是女人?”阳二脑子里有各种假设,各种疑问。最后他认为再试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做正事要紧。他说:“等会儿抬回去放回到颅山脚下。我们要先‘治病’。”

猎卫们分成了两批,第一批十八人腰上缠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分别被另一批十八人紧紧拽着。

第一批猎卫忐忑不安地从地面的树枝上移到了树根丛里,相大感觉身体不停往下坠,他慌张地转过头对烟五说:“你拉紧了啊!”烟五点头说:“我拉紧了!”一会儿,相大又回头说:“记得拉我出来哦!”烟五说:“放心,我会拉你出来的。”当树根快淹到相大脖子时,相大掉头紧张地说:“你一定不要像平时那样容易忘事哦,集中精神听和二的指令,记住了哦。”烟五不耐烦地说:“我记住了。”

等到树根淹没了猎卫的头,和二偷偷把脚踏在脚下的树根上,眼前立刻亮堂了,那种光亮,既不像刺眼的炙日光,也不像冰冷的寒日光,更不像惨白的颅山光,和二找不到自己见过的任何光线来比喻这种能照亮毛发,穿透心灵的亮光。周围布满了各种动物,大的小的,食肉的食草的,陆生的水生的……让和二想不通的是,同类动物有的体型巨大,有的却很小,比如野牛,有高如大山的,有体型普通的,也有小如地鼠的……和二没有太多时间欣赏,为了不被猎卫们发现,他跑到一头体型巨大的猛狮身后躲了起来。

就在猛狮身后,一张巨大的薄膜遮住了视线,隔阻了空间。

和二还来不及细看那张薄膜究竟是什么,族人的气泡已经陆续出现在炫白世界,没有来由地凭空出现在这个白色空间里。和二看见了几个猎卫的脸,与上次一样,他们都面带狂喜的神色,缓慢地做着奔跑的动作。

按照商定的计划,等所有人都进来了,下一步就是让外面的猎卫把他们从树根里拉出去。

阳二半透明的脸显得非常恬然,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而不是好奇地看周围的世界。和二想:“阳二为什么不看周围的动物?是不是在这里他看不见?在这里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和二还记得上一次猎卫们描述各自的树根世界时,说的都不一样,和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他跑到阳二面前,伸手在阳二眼前晃了晃,阳二一副陶醉的表情,并没有理睬和二,“还真是看不见。”

和二伸手拍阳二,但他的手并没有碰到阳二,因为在他的手刚要接触到阳二的脸的时候,阳二消失了。

和二吓了一大跳,他立刻闪回到了摇摇树林,大喊:“拉!”十八个猎卫被拉了出来。

和二再喊:“阳二,阳二。”他担心刚才那巴掌会不会有问题。

花三踩着根须上的树枝,双手使劲拉着阳二,嘴里喊着:“这里,在这里。”他尖细的嗓音有些刺耳。

阳二也说:“这里,在这里。”他一手扒拉着糊在脸上的毛状根须,双腿使劲蹬着脚下的虚空,身子在花三的拉动下钻出了树根,“咕唧”一声好像从泥沼中挤出来一般。

花三扭了扭脸上的肌肉,微笑着看看阳二,伸手帮阳二扯掉附在身上的树叶。

“你没事吧?”和二几步跳过来,问阳二。漆黑的树林里,颅山碎片做成的武器带来的亮光非常暗淡,和二看见坐在树枝上喘气的阳二,再看看其他依旧在沉睡中的猎卫,和二想:“其他人都没醒,阳二却醒了,难道是刚才那一巴掌打醒了他?”和二踏着地上的树枝来到了阳二面前。他蹲下身子对阳二说:“你在里面有什么异样吗?”说着又去拉阳二的手,他想看看阳二的病怎么样了。

“把我吓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冲过来,把我从里面推了出来。”阳二还在喘气。

和二接着问:“你看见了什么吗?”

和二拿过一根插在树根中的长矛,用矛头的微光照着阳二的脸,阳二一脸汗水,眼神里尽是恐惧,他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身体很轻,被软绵绵的似有似无的东西地包裹着,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像一阵狂风一样,周围那个包裹我的东西就使劲地挤压我,我以为我必死无疑,结果就醒了,发现自己在树根里面,又听见你在喊‘拉’,就这样,我就出来了。”

“你的病在哪里?”和二一边听着阳二说,一边用矛头光照着阳二的手指头,翻来覆去地找着阳二指甲上的树叶,但光线确实太暗,一点也看不清楚。和二脑子里想到了金三和月静。这时候他需要得到金三和月静的建议。“怎么办呢?”

他不能把自己的所做的事情告诉猎卫们,因为到第一次到摇摇树林是一个错误,第二次到摇摇树林是一次测试,这一次到摇摇树林是一次冒险,在没有结果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得到所有人的完全认同。金三告诉他:“就算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但是,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和二想:“先看看阳二的情况再说吧。”他决定不再去碰进入树根世界里的其他猎卫。

等到第一批进树根世界的猎卫们都醒了,和二让他们稍稍休息一下。然后换第二批猎卫进树根,和二依旧跟随他们进去。

这一次和二没有触碰任何人,他退到上一次自己藏身的猛狮身后躲起来,不小心碰到了那头巨大的猛狮,猛狮也消失了。和二一想不好,他连忙回到摇摇树林,就听见撼天动地的猛狮吼叫,不远处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剧烈地摇晃着,整个摇摇树林都颤动起来。

树根之上,手里拉着绳子的猎卫们都条件反射地半蹲下来,纷纷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所幸,狮吼只响了半声,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即刻停止了,树林也平静下来。

和二喊“拉。”猎卫们稍稍迟疑了一下,都扔掉手里的武器,赶紧把树根里的猎卫拉了出来。和二趁此机会再次进了树根世界,他要看看刚才的猛狮还在不在。在亮丽的树根世界里,刚才的猛狮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着自己缓慢地奔跑动作,猎卫们也保持着飘飘然的姿态沉醉在树根的美好境界里面,“他们不是被拉出去了吗?怎么还在?”和二非常纳闷。

和二回到摇摇树林,等到猎卫们都醒了,和二再次跳进树根世界,他终于舒了一口气,猎卫们都消失了。

大家都平安地走出了摇摇树林,在回流水洞的途中,他们一路捕猎,一共抓到了四头野牛,三头角马。这是阳二的建议,他觉得应该好好犒劳一下族人,同时也是储备一些食物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阳二的建议得到了全票通过,所有人都认为阳二想得很周全。阳二在心里叹口气,想:“我真不容易。”

三十七个猎卫轮流抬着七头猎物赶回流水洞,天色已经很晚了,颅山岩石那蓝幽幽的光映黑了所有人和物。阳二没有看到众人欢迎的笑脸,大厅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广大五个猎卫还在坚守岗位,其余族人都已经睡去了。阳二突然觉得很失落,他一路上忘不掉摇摇树林的极致感觉,为了摆脱那种挠心的诱惑,他开导自己:“那是毒药,不要再想了。要多想想流水洞吧,想想明亮宽敞的大厅,想想温暖幸福的洞中生活,想想族人们的欢声笑语,也想想舒莫的腰。”

猎卫们吃了一些红果,也各自回去休息了。和二找到金三,将在树根中触碰到和二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金三。

听完和二的讲述,金三表示不用太担心,不过一定要特别留意阳二的情况,他问:“阳二怎么样了?”

和二说:“没看清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金三沉吟片刻,说:“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天让月静她们再全体检查一遍吧。你也先休息!”

“可是……”和二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金三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啦?有什么事?”金三问。

和二说:“我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他们?”

金三果断地说:“不说!”

“那好吧!”和二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也觉得不说为好。

托三躺在床上揉揉双眼,听见大厅里很热闹。

他的手指还在顺着东山石板上的线条滑动着,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石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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