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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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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看看越来越黑的天空,对和二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尽快找到栖身之所。”

和二点头,说:“留下几个人保护女人和孩子,其他人都去四处找一找。”

昌大刚成年,他自告奋勇地说:“我要去。”

和二看了昌大一眼,说:“谁留下来?总得有人留下来,万一有野兽。”

没有人回应。

和二再看着昌大,说:“你不要去了,你带着所有的男孩留在这里吧。”

昌大一脸不情愿,但想到必须有人留下来,他就同意了。

齐大依旧仪式般地检查大家的武器装备,这让他想起了流水洞,想起了流水洞中按部就班出征捕猎时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在。

队伍出发后,昌大集合了所有男孩子,他说:“我们要先生火,就像祭山时那样,火能够驱赶野兽。”

叶三赞成,大家看看四周,天空的红晕消失了,极目四望,五彩的草原一望无际,四周没有一棵树,叶三说:“用什么生火?”

昌大看着远方,连连摇头,说:“就是,一棵树都没有,用什么生火呢?”

所有人都不说话,昌大又说:“我和莫大去北边,雪大和丁大去南边。托三和叶三去西边。”

“谁留在这里保护大家。”叶三问。

“这儿不需要保护。”昌大看看四周,天色越来越暗。

“以前金三说过,手指半岛的北边和南边都有森林。”叶三说,“所以,西边也可以不用去了。”

昌大同意了叶三的建议,他让托三和叶三留下来保护族人。

叶三说:“不行,我和托三、雪大去南方,昌大、莫大和丁大一起去北方。”

几个人分头出发,托三深吸一口热乎乎的空气,看着空旷的草原,与叶三一起向南边跑去。

叶三突然说:“怎么没看见动物?”

叶三的话让其他三人都停下来观察四周,灰黑的天穹下,地势起伏的草原呈现出柔美的曲线,微微发亮的草叶铺满大地,一直绵延到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静立的树木,也没有移动的动物,只有草原不厌其烦的向前伸展开去。

托三脸上并没有伤感的愁容,而有兴奋的红晕,叶三认为托三更喜欢这种空旷的环境,更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大家没有放慢脚步,脚掌上的伤口并不能阻碍他们健步如飞,只要跑起来,疼痛就会轻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几个男孩体重都比较轻,所以在经过焦炭地面时,脚掌受伤并不厉害。总之,大家像一群解开绳子的狗,撒欢地肆意狂奔。

叶三指着天上的云团,说:“前面应该有高山。你看这云那么厚。”

雪大停下来,催促他们:“你管他呢,先找树。”

在族人期待的目光中,和二等人终于回来了,但他们与寻找树木的昌大等人一样一无所获。

大家汇总的结果是,除了草原,还是草原,不要说森林,就连一棵树都没有。只发现几座大小不一的湖。

何处才是安身之所,大家开始害怕。

“天亮了咋办?”卢四把大家的担忧说了出来。

花三说:“和二变树啊,大家照样躲进树根中。”

卢四看着和二,和二点头说:“为了万无一失,我们还必须找一座湖,如果我变树不成功,大家就躲进湖里。”

大家同意和二如此周全的安排。

和二又说:“必须尽快找到能长久居住的地方。”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怎么找?”大家问。

和二说:“找几个速度快的,分头寻找。剩下的人一起向西走。”

烟大和卢四等人都同意和二的想法。

卢四说话了:“和二不能去,他会变树,女人和孩子需要他的保护。”

大家争论一会儿,终于确定了六个人分三路去寻找住所。齐大和万大去北边,齐四和托大去西边,乐三和贝二去南边。大家通过大概的计算之后,确定了大致的会合地点,和二则给六个人说了一些野外生存的注意事项。六个人一一记在心里,趁夜出发。

大家看着齐大等人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他们会成功的。”

“找什么找?我看还是回海上去吧,这儿摇晃得厉害,觉都睡不着。”南燕虽年近六十,但是精气神都不错,这一路风吹雨淋、摸爬滚打,但她像个年轻力壮的小伙,照样活得好好的。

经过长时间的海上生活,猛然间回到陆地,很多人都觉得地面在摇晃。

六人走了之后,和二带着大家向西前往自己找到的那座大湖,他们要在那里躲避明天的炙日。

他们翻上一道道小坡,再越过无数小水池,周围景象就像没有发生丝毫改变:花草匍匐在地,池水微波粼粼,大地像地毯的花纹一样单调重复,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人们忍着脚掌的剧痛,缓慢前进着。

托三指着西方草原的尽头,对身边的孩子们说:“你们看。”

叶三与雪大看见,西边地平线上,一条高出草原地平线的青色的阴影清晰可见。

叶三说:“那绝对是森林,只是不知道有多远。”

雪大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异想天开地说:“我们今天就能赶到那里。”

大家哄笑。

和二打圆场,同时也是鼓励大家:“没关系,今天到不了,明天接着走,明天到不了,还有后天……只要能看见,就一定能走到那里去。”

大家爬上一个长长的缓坡后,来到山坡顶上,山坡的下面就是目的地——那个用以躲避炙日的小湖。看着水波荡漾的湖面,人们把所有烦恼和痛苦都忘掉了,大家兴高采烈地向小湖跑去,孩子们横躺在地上,顺着山坡向下滚着。

林二要绘制方陆地图,这个全新且伟大的计划让他兴奋不已,他已经开始开展工作。烟二、贝大、天三、白四和江四都没有帮林二找到林二需要的绘图工具:牛皮和木炭。

“自己找去!”于大一口回绝了林二的要求,在流水洞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于大帮着取这些材料,于大早就不耐烦了。

林二于是亲自逐个族人讨要,他盯着大家那些破烂到不足以遮羞的牛皮裙问:“有牛皮吗?”所有人都不理他。

临近极冬,夜晚异常短暂,族人刚闭眼,东方已经鱼肚白了,寒日即将升起,炙日很快也要跨上天空。

男人们开始吆喝大家起来。孩子们在睡梦中被唤醒,都咿呀哭了。人群里,女人的呵斥声,催促声,孩子的闹腾声,哭泣声,男人的吆喝声,指挥声,所有声音在泛着晨光的草原响起来。

“真舒服,再睡会儿。”昌五大喊,接着,所有孩子都叫起来:“再睡会儿。”说完重新躺了下来。睡在柔软的草地上,比睡在粗糙的树枝上要舒服多了。

蓝二高声呵斥:“都起来。”

东方的寒日像一轮圆镜占据了大半个天空,明亮的晨曦中,一切都是那么美丽,那么宜人。

在大家的赞叹声中,强烈的炙日光瞬间照亮天空,东方天空翻滚的白云变换着形状,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像变魔术一样在天空放纵地狂舞,炙日光被白云切割成一缕缕,一根根,一块块……如同舞动的长剑肆意地在天空划来划去。

“和二,你快变树。”舒莫命令和二。

和二让人群聚拢在自己周围,他张开双臂,像在大海中变树时一样想象着自己变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用以庇荫所有人。舒莫一路上紧跟着和二,现在更是贴着和二的身子,不离半步,她紧紧抱着莫彤和莫五,目不转睛地盯着和二。

炙日缓缓升起,强光照在草原西面,草地像被唤醒了一样,顿时活了起来,紧贴地面的小草陡然直立,细碎的叶片猛地舒展变成大如巴掌、薄如蝉翼的火红的叶子;草根里的水汽冉冉升起,四处弥漫;几只小动物蹦跳着朝阴影处逃避,一眨眼钻进地下不见踪影……草地上,叶片舞蹈,噼啪直响;水雾蒸腾,呼呼有声;动物奔逃,吱吱惨叫……

沸腾星球沸腾起来。

随着炙日的升高,日光越过小湖东岸的山坡,地面的光亮一点点从西方蔓延过来,草原也由西向东翻腾起来,就像山火燃烧过来。

就在大家惊叹于草原的奇异景象时,日光已经照到了小湖里,日光照亮的水面溅起水花,像滴进水滴的油锅炸了起来,那是水里的鱼儿逃命的挣扎,它们需要潜入水底,躲进日光照不到的黑暗地带。

“和二,你快呀!”所有人都惊叫起来。和二还在伸展着双臂,昂着头,他清楚记得要等到炙日光照在身上时,奇迹才会发生,所以,他正专心致志地想着怎样成为一棵树,静等那一刻的到来。

炙日光已经跨过了小湖,离人群只有十步远,人群惊叫着,有人蹲下来,接着,所有人都蹲下来。

终于,光线照在了和二的手指上,和二感觉像针刺一样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他没敢缩手,集中精力想象指尖长出树叶。

果然,灼痛过后,和二感觉一阵清凉,从脚底传来沁人的凉意,这股凉意穿过身体,直达指尖。舒莫蹲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他,惊喜地喊道:“变了,变了。”人群也跟着喊:“变了,变了。”

和二继续生长着,但他明显感觉身体变得越来越热,脚底传来的清凉感无法抵挡这种炙热的感觉。和二身旁的族人发出惨叫,日光已经照到他们赤裸的手臂上。万三忍着疼痛一动不动,他正在耐心等着和二舒枝展叶遮挡炙日火一样的强光。

和二的树生长得越来越缓慢。所有人都暴露在日光下了,和二还只是手臂上和头顶上长出了几片叶子,连和二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完全覆盖,更不用说遮盖蹲在地上的其他人。

族人的皮肤迅速发红、起泡、脱皮……草原上响起一阵哀嚎。

有人“扑通”跳下了水。卢四赶紧喊道:“下水,快下水去。”人们立刻向小湖跑去,像一群亡命逃窜的老鼠。

和二觉得越来越热,身体的皮肤犹如被千万根针同时不停地扎着。他想说话,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跑进小湖,但根本无法动弹,他被固定在那里,像一棵真正的树。

没有人了解和二现在的危险,一方面是因为大家认为“树”是不会被炙日烤死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刚刚脱离危险,无暇顾及别人的危险;第三方面是因为他们需要不停地上浮下潜,有的还带着婴儿,根本忙不过来。

和二被大家遗忘在草原上,像一棵真正的树一样被遗忘了。

但是,托三记得和二。他浮出水面,回头看岸上一动不动的和二,最后他做了个决定,他要把和二连同和二的树一起搬到水里来。时间不等人,再迟一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托三觉得必须马上行动,但他需要稍稍计划一下,毕竟现在是白天,在日光下暴露的时间不能太久,要速战速决。所以,基于此,托三需要找几个人帮忙,他向四周一看,水面水花四溅,尽是凄厉哭喊的女人和被水呛得咿呀乱叫的小孩。

离托三最近的人有谷三和贝大,托三朝他们喊:“上岸救和二。”

谷三说:“和二变成树了,他没有危险。”

贝大回答道:“你不要命了,和二离我们那么远,来去一次你早就晒死了。”

托三想给他们解释,但他俩都潜水了。

托三猛力划水游向岸边,叶三发现了托三激起的朝湖岸延伸的水花,他喊道:“那是谁?不要命了?”水花声淹没了他的吼叫。

托三快速游到岸边,他将身体全部浸入水中,让身体表面沾满水,然后手脚并用,快速爬上岸,顶着日光,几步冲向和二,叶三看清楚是托三,立刻他明白了托三想要做什么。叶三没有犹豫,一个猛子朝岸边扎去。

托三赤裸的身子完全暴露在炙日灼热的强光之下,高温透过他皮肤上的薄薄的水膜炙烤着他的身体,火一样的空气吸进鼻腔让他无法呼吸,尖刺一样样的日光晃得他无法睁眼,托三跌跌撞撞来到和二身边,稀稀拉拉的几片树叶并没能遮盖和二的皮肤,他的部分皮肤已经裂开,露出皮肤下冒着油脂的白肉,烧黑的皮肤卷起,托三没仔细看,他弯腰抓住和二的一只脚使劲向上拔,但是和二的脚已经深深扎根在草根丛里,托三使出了浑身力气,和二的脚还是纹丝不动。

托三没有停下来,周围的物体在他眼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的意识只剩下一件事:“拔和二的脚。”其余的东西都不复存在。

托三保持着拔的姿势,和二伸展双臂支向天空,两人像雕塑一样立在炙日之下。

托三意识丧失殆尽,模糊中他看见了一个身影在眼前晃动,那是叶三来了。托三突然变得清醒,他看见叶三也蹲下来,帮着自己拉和二的脚,托三张大嘴,大吼一声“啊”,两人一起将和二的脚从草根中拉了出来。和二身子向一边倒去,叶三连忙扶着和二。和二没有完全倒下,他的另一只脚还深深扎根在地上,牵拉着他的身子歪斜在半空中。

托三和叶三连忙再次拉动和二的脚,这一次居然出乎意料的轻松,他们只一拉,和二“噗”的一声倒在了草地上,脚掌顺利地从草丛之中拔了出来。叶三拉着托三的手,托三拉着和二的脚,两人面朝小湖,身体前倾,向湖里走去,这时,湖中陆续爬上来几个人,他们帮着叶三和托三把和二拉进水里。

在拉动和二的过程中,托三看见叶三背上的绿甲虫,这小家伙居然一动不动,托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你应该飞起来的呀?”托三经常产生这种无意识的意识,特别是在极度紧张之后。

一直没有动弹的绿甲虫好像听到了命令,张开鞘翅,伸出两张透明的翅膀扇动起来,只扑闪了几下,甲虫就被叶三带着潜入了水中。

大家都潜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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