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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天合八年 春 天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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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下县永安距离沧州州里并不算远,夏师爷带着李牧九驾着马车,天蒙蒙亮时出发,只消半日,晌午时分便到了永安。到了地方,夏师爷本想着先安排李牧九在县里的食肆用饭,刚到食肆里坐下,就见到一个佝偻老太,蹒跚着步伐,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还十分蛮横的管店家要酒喝,店家掌柜的却是一个好心的,轻轻的扶着老太坐下,给她温了酒水,还送了一碟小菜,只叫她在角落里安静的坐着便好,别影响到其他人。

李牧九好奇,便叫来掌柜的一问究竟,说道:“我瞧着,你们待这个老太甚好,可是你的亲人?”

掌柜的连忙说道:“哎呦这位客官,这若是我的亲人,叫她活成这副样子,我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这个老太是县中康家的婆婆,她家中因故只剩下自己了,孤苦无依,实在可怜,加上他家的遭遇,县中的人都对她十分同情,无论她是去到谁的家里,都会给她一口饭吃的,天热的薄衣服,天冷的棉衣,都是咱们给置办的。”说着那掌柜的竟还红了眼眶。

李牧九心里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为了确认,问道:“糟了什么样的变故?可方便说出吗?”

掌柜的不想说,便说道:“看官人这身衣着,不像是来这边寻亲戚的。”

夏师爷不忘拍马屁,趁机说道:“掌柜的好眼力,你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官人,就是都城派来沧州的新任州司,李牧九李大人。”

这话一说出,食肆里的人,都惊讶的看向李牧九,夏师爷说道:“李大人此次前来,就是来彻查康家的案子,要为亡人,沉冤昭雪。”

沉冤昭雪,这几个字,掷地有声,仿佛有千斤重量,众人看向角落独自饮酒的康家老太,面色复杂,县里的人知道,从那事之后,这家的人就都疯了,夫妇俩终日什么也不做了,只为给亡女伸冤,却死于非命,那独活的老太,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在不开口说一句话。

人们不知道新来的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也像郭表仪一样,是来杀人封口的,可是,看看那个康家老太,还封什么口那?一个疯子的话,就算说出来了,可有人能信啊?

食肆里的人沉默着,角落的康家老太还在饮酒,喝下最后一口酒,吃下最后一口菜,起身就往外走,李牧九叫住她:“老人家留步。”

康家老太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李牧九,并没有在停留,还是离开了食肆,李牧九赶紧起身追出去,食肆里的人也都跟了出去,李牧九上前拦住康家老太,说道:“老人家,留步,我是来给你家孩子,平冤的。”

这句话,随着沧州的春风吹进康家老太的耳里,伸冤?若那个死去的孩子还活着,是否会叫一声爹娘,还会叫一声祖母了,家在永安这个小县城里,她的儿子儿媳靠做豆腐为生,是不是现在也能过得不错,没准还会有一个儿子,看着儿女嬉笑长大,成家立业,如此寻常人家的生活,终究回不去了。

“大人说的话……可是真的?”康老太突然开口,叫食肆里的人无不震惊。

老人沙哑的声音,似一记重拳,敲打在李牧九的心上,他说道:“是真的,老人家。”

听到李牧九说的话,康家老太嚎啕大哭,烈日之下,灼烧人心,围观的人,听见康家老太的哭声,无不被感染落泪。

李牧九搀扶着康家老太,回到了家中,李牧九看到宅院里杂草丛生,康家老太去开房门,李牧九带着夏师爷跟在老太的身后,夏师爷一撇头,忽的感觉草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走上前去,拨开杂草,一个摇摇晃晃的小木马映入眼帘,他伸手去摸,却听见康家老太说道:“这是我那薄命的儿子做给我的小孙女的。”

夏师爷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轻轻抚摸着木马的头,院门外突然响起儿童的歌谣,却在夏师爷听的入迷时,被什么人呵斥打断。

院门被狠命的打开,进来了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他穿着衙司捕快的官服,表情十分阴狠的看着院子里的人,说道:“乡下婆子,竟还有亲戚啊。”

康老太显然被这个人吓的不敢出声,只敢哭泣,夏师爷看着男人,一贯的奸滑笑面,说道:“郭公子,别来无恙啊。”

被夏师爷叫做郭公子的男人正是郭表仪家隔着几代旁系,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郭斌。郭表仪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自己能耐大了,必定得有体现,那就是这样的亲戚家里头的尚且富足,愿意孝敬他,只要是有求于他,为彰显自己的势力,定会处理好。

郭斌听后,走近李牧九身边,说道:“哎呀,这不是我舅父身边的夏师爷吗?失礼啊。”

“来了永安,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好盛情款待。”

“不敢劳烦郭公子。”

“怎么公子今日穿着官服?何时某了这么一份好差事。”夏师爷说道。

那男人慢慢与李牧九走的更近了,眼睛盯着李牧九,口气并不友好的说道:“听说我舅父的病尚未好啊,朝廷就派了个年轻的新官过来。”

夏师爷顺势挡在李牧九的身前,阻隔了郭斌,说道:“打大人身体未好,郭公子要是真的惦记,那就去州里探望,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朝廷委派的李大人。”

“哟,小的有眼无珠,竟没看出来。”郭斌挑衅的说道。

“怎么,李大人来这个疯婆子的家做什么?”

“自然是查案。”李牧九也不惧他。

夏师爷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只说道:“大人,这位郭公子,就是郭大人的外甥,也是……康家夫妇当年状告之人。”

这话一说,震惊了李牧九,杀人凶手竟能如此轻易的进入受害者家,怪不得康家老太要装疯卖傻。

郭斌却不以为意,说道:“李大人是来办这件案子的吗?能不能办,你问过我舅父了吗?哼!”

此人嚣张至极,视人命如草芥,这立马激怒了李牧九,只是李牧九是个极度能克制自己脾性的,纵是已经恨不得将他立即杀之,但是终究如今案子没有彻查清楚,证据不足,不能将他一击致命,就容他在放肆几日。

“既然郭公子与此案有关,这康家,你是不能在进来了。还有,你舅父弥留之际,要是你真有心,就不要问夏师爷郭大人的病几何时能好,州里与永安不过半日车程,你快趁着你舅父一息尚存,看看他老人家可有什么话跟你说,不要留了遗憾才好。”李牧九口气不温不火的说道,却字字句句将郭斌气的半死,竟还扬起了拳头,李牧九带来的便衣衙役立马将其制住,按倒在地,就这样,那郭斌还昂起脸,不屑的看向李牧九,极为不敬的说道:“李大人,从前跟你一样想在沧州立威的官员不胜枚举,死的死,疯的疯,运气好的返还于都城,我们郭家,你是动不得的,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舅父身体一好,你必死无疑。”

李牧九听他说这话,觉得着实好笑,若不是自己如今是孟国公的人,来这的目的就是处理掉郭表仪,还真是被他这一通说辞,还有气势给吓到了。

“郭斌,因与被害人康家有重大关系,是为犯案嫌疑人,不应出现在受害人家中,与被害人构成人身威胁,夏师爷。”

“小人在。”夏师爷说道。

“通知永安县丞,现将郭斌暂时关押在永安大牢里,待本官查明案件,是还给他清白,还是送他上断头台,再说。”李牧九轻描淡写的说道。

“谁敢!我舅父是沧州州司郭表仪!我看谁敢动我!”郭斌怒不可遏的吼道。

李牧九蹲下身子,漠视的看着郭斌,说道:“扒去他的捕快服制,凭他,也配食国家俸禄!”

“是!”

康家老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眶湿润,情绪激动的就要给李牧九跪下,李牧九怎能受老者的跪拜,便赶忙扶起康家老太,老太不肯起来,哭着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有报,时辰未到啊,老身终于等到了,李大人情受老身一拜。”

“老人家快起来说话。”李牧九扶起康家老太,便随她进了屋子。

这门一推开,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口硕大的棺材,吓了李牧九一跳,灵台上摆放着四个牌位,康家老太哽咽的说道:“李大人莫要害怕,这棺木是老身给自己准备的。”

康家老太将李牧九还有夏师爷让进屋,走到灵台前上了香,说道:“这四个牌位,一个是我那可怜的孙女,两个是我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是我自己的。”

“两位大人,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拿件东西。”说着就往屋里走。

李牧九跟夏师爷坐在外屋,旁边便是棺材,这是第一次李牧九没有觉得这是阴森可怕的,只觉心痛与凄凉,不一会儿,康家老太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碧色的包袱。

她走到桌前,缓缓打开包袱,李牧九专注的看着,康家老太从包袱里取出一叠血书,说道:“大人,这些都是我的儿子儿媳用鲜血写成的状书,怕一件不够,便写了这些,这里还有我孙女被害时所穿的衣物,还请大人看看。”

李牧九皱着眉头,手颤抖着去触碰血书,拿在手里,仔细的阅读,仿佛在听那对夫妇在耳边诉说一样。看过之后,李牧九说道:“夏师爷,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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