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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心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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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到了琉璃堂,方珍儿、许聪和另外两名小太监下跪给朱慈烺行礼。

“你们快起来吧。”朱慈烺躬身扶起许聪等人,温和地道,“我已不是太子,不必行此大礼。”

许聪恭恭敬敬地答道:“虽然皇上已经殉国,在奴才们眼中,您还是太子,君臣之礼不可废。”

朱慈烺轻叹一声:“你们本不必来伺候我的。跟着我,你们受委屈了!”

“太子这么说,奴才们万万不敢当!”众人齐声答道。

朱慈烺面色黯然道:“如今我朝已经覆亡,我这末世太子或许终此一生都是个阶下囚,出不了这牢笼。你们最好寻一个新主伺候,以免陪我老死此处。”

方珍儿轻声答道:“奴婢虽未近身伺候过太子,但知太子素来仁厚,从不苛责下人,奴婢愿意追随太子,绝不后悔。”

“奴才也是!”许聪也连忙说道。

“那你们暂且留下来吧,如果后悔,随时可以离开,我决无二话。”朱慈烺顿了一下,随即对方珍儿和许聪问道,“你二人以前也在钟粹宫做事?为何我没见过你们?”

方珍儿微微低着头,恭谨地回答道:“回太子,奴婢以前在钟粹宫只负责后院洒扫庭除,不近身伺候太子,因此太子极少见到奴婢。”她声音很轻,说话不快不慢,如夏日一缕微风,柔和清甜。

朱慈烺点点头,许聪也答道:“奴才不曾在过钟粹宫做事,以前曾在御马司跑腿,太子去骑马的时候,奴才都能见到太子。”

“原来如此。”

朱慈烺又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此时又想起父母的惨死和目前自己以及两个弟弟的处境,心中倍觉凄凉,神色黯淡。方珍儿见他一时默默无语,便善解人意地道:“殿下,您先休息一下吧,奴婢们到外面伺候。”

朱慈烺点点头,温和地道:“你们先去忙吧,我和两个弟弟说说话。”

见方珍儿等四人默默退下了,朱慈烺把两个弟弟叫到身前。两个孩子还少不更事,只睁大了澄澈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一副乖巧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信任,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朱慈烺看在眼里,不禁心中酸楚,两个弟弟还如此年幼,本该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却失去了一切。而今,自己就是这世上唯一能给他们依靠和保护的人,以后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以自己为榜样,他绝对不能软弱颓废、自暴自弃,而是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照顾他们、抚育他们长大。想到此,他瞬间变得振作、平静下来,他把两手分别放在两个弟弟的肩上,轻声问道:“慈焕,慈炯,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两个弟弟看着朱慈烺,懂事地点点头,慈焕说道:“皇兄,我知道,父皇和母后死了,朝廷没有了。”说着,他小嘴一瘪,哭了起来。

“我再也见不到母妃了。”慈炯也抽噎了起来。

朱慈烺把慈炯揽在怀里,为他擦去眼泪:“不哭,乖,有皇兄在。”

慈炯伏在朱慈烺肩头,边哭边问道:“父皇和母妃为什么要死?为什么朝廷没有了?我要父皇、母妃!”

朱慈烺心中剧痛,他含泪搂紧弟弟,柔声道:“因为坏人打进了京城,逼死了父皇、母后,所以朝廷也没有了。坏人建立了新的朝廷。”

慈焕有些害怕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朱慈烺含泪道:“我们现在活下来了,一定不能忘记父皇母后的血海深仇,记住了吗?总有一天,我们要为父皇母后报仇!”两个小皇子流着泪,懂事地看着朱慈烺,三人默默地抱在一起,久久没有放开。

“小聪子,你是哪里人哪?”方珍儿和许聪等人一边打扫屋子一边聊着天。

“我是福建的。”

“这么远?怎么也到宫里来?”方珍儿惊讶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家里穷。”许聪笑笑道,“到宫里来当太监、宫女,有几个是心甘情愿、欢天喜地来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愿意受那份罪?”

“嗯。”方珍儿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你也愿意来伺候太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初在御马司做事,经常能见到太子来骑马。太子对奴才们从来都和颜悦色,心里自然也少些畏惧。”说到此,许聪自嘲地笑了笑,“伺候谁都得伺候,与其遇上个动辄打骂的主子,不如伺候个性情好的,日子还好过些。”

方珍儿笑道:“就这么简单?”

“别的还能有什么理由?难道你愿意天天挨打受骂?”

“也是。”

“那你呢?”

方珍儿想也没想地道:“和你一样,我也觉得太子心地好。”

许聪叹气道:“要说咱们殿下,也真可怜。你说好好的东宫主子,一下子就成了囚犯。这心里怎么受得了。”

方珍儿看了一眼外面,示意许聪道:“小声点,这话被他听见了,只会更难受。我们以后在他面前说话可要注意,别揭人家的痛处。”

许聪笑笑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此时他注意到另外两个小太监一直默默无语,只是慢吞吞地在擦拭窗棂,便顺口问道:“你们以前又是哪个宫的?”

两个小太监好像对这样的聊天并不热情,无精打采地对看一眼,一个勉强说道:“我以前在钟鼓司。”另一个同样很不情愿地答道:“我在直殿间。”

许聪并未注意到二人的冷淡,依然热心地问道:“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你们叫什么呀?我叫许聪。”

两个小太监无动于衷,一前一后漫不经心回答道:“我是天顺。”

“我是长水。”

许聪出于善意,没心没肺地问道:“嗳,我说你们怎么蔫头耷脑的啊?”他见两人都不吱声,接着说道,“告诉你们,咱们运气不错,太子心地好,不会亏待咱们的。在这里,不会吃苦头。”

许聪说完,见天顺和长水对自己的话一脸漠然,丝毫不感兴趣,他嘟哝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那叫长水的此时冷笑一声,嘲讽地道:“服侍这样的主子,你还提得起精神,真是服了你了!”叫天顺的也耸耸肩,一脸的无奈。

许聪和方珍儿顿时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被支派到琉璃堂,原来一肚子不情愿。

方珍儿听他们对太子不敬,心中有气,快言快语地道:“这样的主子怎么了?他以前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长水听方珍儿这么一说,撇撇嘴,一脸不屑道:“以前?没错。可那是以前!现在是大顺朝,不是明朝。”

“大顺朝怎么了!”方珍儿一听更来气了,她毫不客气地斥道,“这天一变你们的心也变了?就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才祸害了朝廷!”

“我们狼心狗肺?”长水也怒了,声音大了起来,“当年朝廷也没给我们什么恩典,我们凭什么认死理!你忠心,你烈女,你怎么不跳护城河殉主去?还在这儿教训我!”

“你!”方珍儿受到抢白,手指长水,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许聪上前劝道,“珍儿,别和他们理论了。各人想法不一样,随他们去吧。”

方珍儿瞪了长水一眼,不再说话,长水却不依不饶地道:“别说我说话不好听,看你这么热心伺候太子,敢情还做着美梦呢吧?”

方珍儿一时没有明白,但听他话里有话,又惊又气道:“什么?你说什么?”

“还装傻呢?”长水又冷笑道,“听说你以前就伺候太子,怎么,以前做过当太子妃的美梦吧?不会现在到了大顺朝,你还异想天开觉得明朝还能翻身,你的忠心会博得太子的赞赏,到时候封你为太子妃?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给我装烈女呢!”说完,和天顺对望一眼,两人脸上都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方珍儿万万没料到他们说出这番话,顿时又气又急,噎得说不出话,一下子哭起来。许聪为人忠厚,嘴巴笨拙,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你有什么好哭的?是就是呗!攀高枝那也是人之常情啊,对不对?”见方珍儿被气哭,长水不仅不收敛,反而幸灾乐祸。一边说话,一边转向天顺,挤了一下眼睛。

“你胡说!”方珍儿气极,抹着泪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势利小人!”

“是,我们势利,我承认,但我们坦坦荡荡,总比有些人本来满肚子算盘但还装忠臣烈女强吧?”

“你……”

“我怎么了?我就是这样,怎么想就怎么说!你要是不爱听,那就别来招惹我!都是奴才,还想教训我,真拿自己当太子妃了!真是千秋大梦!”

长水刻薄的话让方珍儿无言以对,许聪尽管心中不平,却因为一向讷言,不善于跟人争辩,他见方珍儿受欺负,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捋起袖子就准备上前与长水理论。

“珍儿,别哭了。”一个平和的声音突地在门外响起,几人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见是朱慈烺站在门口。显然方才的对话,他都已经听到了。天顺和长水偷偷对望一眼,略微不安地低下了头。

朱慈烺走到珍儿面前,递上一方手帕,面容平静地对着长水和天顺道:“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无意谴责谁的不是,但有几句话,我要在这里说一说。”

“殿下。”天顺和长水自知有些理亏,连忙垂首聆听。

“你们不愿意在这里,我不会勉强。如果寻得好的出路,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去向大顺皇帝诉苦,也不会跟你们的上头告状,我说到做到。”

长水两人脸上都讪讪的,连忙接话道:“殿下,奴才,奴才们没有这个意思。”

朱慈烺抬手示意让他把话说完:“我不是在跟你们客套,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你们不想在这里,情有可原。但是你们不应该把不满和怨言发泄到方珍儿身上!方才你们的话,是对方珍儿的侮辱。无论我身为太子还是囚犯,我都不允许身边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朱慈烺的话句句掷地有声,几人见他虽身份沦落,却毫无卑怯懦弱之态,说话义正词严,丝毫不容冒犯,都不免心生敬畏。

长水和天顺面露惶恐,不安地说道:“太子殿下,奴才以后不敢了。”

朱慈烺面色缓和,对着二人说道:“你们现在就尽可去联络新主,找别的去处吧。人人都难免有私心,我完全可以谅解,我方才已经一再说过,绝不怪你们。”

两人听见朱慈烺这么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殿下……”

“去吧。”朱慈烺已经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平静地道,“自古最难得的是人心,唯人心不能勉强。你们心不在这儿,人在此处也没意思。这就去吧。有个好的前程,也算我对你们有所帮助。”

天顺和长水面面相觑,不敢挪步。朱慈烺不再理会,转头对许聪和方珍儿道:“小聪子,珍儿,你们也一样。如果不愿意在这,随时可以走。我可以不要人伺候。”说完,朱慈烺转身出去了。

见朱慈烺走了,天顺和长水相视一眼,打定主意,期期艾艾走到门边,心虚地对许聪道:“既然太子发话,那我们走了。”

憨厚的许聪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方珍儿一脸鄙夷,转过头去。许聪呆呆地看着天顺和长水一溜烟地跑出了琉璃堂。

“别发愣了。”方珍儿擦去脸上的泪珠,嗔怪地拍了一下他肩头,“你不是也想跟着走吧?”

许聪挠挠头,憨厚地笑道:“我才不会呢。”

方珍儿嘟着嘴,自语道:“走了也好,省得再这儿闹心。”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太子殿下?”许聪往外面看了一眼,似乎对朱慈烺有些不放心。这才多大功夫,派来伺候的奴才都公然抬脚就走,他不知道曾经身为太子的朱慈烺心中是否能接受这种现实。

方珍儿摇摇头:“别去了,他现在心里烦闷,我们别去添乱了。”她忽然想起什么,“现在什么时辰?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许聪抬头看看太阳,点头道:“嗯,应该快酉时了。”

“怎么没有人传饭食来?”方珍儿一脸疑惑,不安地道,“是何人负责太子的膳食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许聪嗫嚅着,“会不会大顺皇帝忘了给咱们太子安排?”

“不行,我得去问问。”方珍儿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许聪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去哪儿问啊?”

“只有先去御膳房。”方珍儿一边回答,一边急匆匆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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