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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乌云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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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朱慈烺的房间,丁嫂正在打扫。她细心地用抹布把桌椅等擦拭干净,摆放整齐,看见朱慈烺睡过的床还来不及叠被,就过去整理床铺。正当她把枕头拿起来轻轻拍打后欲放回原处时,一眼瞥见了枕下放着的物件。那正是朱慈烺的墨玉螭吻。这东西他本来异常珍视,从不离身。一来因为昨晚太困,急于睡觉,二是来到夏府之后,所见之人个个亲切,他根本毫无任何提防之心。谁知这一大意,就引出之后的祸事来。

这丁嫂见到枕下的物件,先是出于好奇拿起来仔细端详,见那东西鹅卵般大小,造型古怪,看起来刻的是一个龙头,但身子和尾巴却像鱼,龙头昂首怒目,大张着口,仿佛要吐纳天地,气势非凡。整个物件通体晶莹剔透,莹润无暇,一看就不像普通的东西。

丁嫂忍不住啧啧砸了几下嘴,刚要放回,却一闪念就起了贪心。想到丁福昨日被讨债追打,叫苦连连,两人正为此愁眉不展。又想到这姓尹的男子刚来夏府,看样子和主人也并非故交,兴许只是过客,拿了他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还能解一时之急。况且他自己兴许也不记得放在何处,即便发现丢了东西,难说都不好意思明言,为了不让大家尴尬,便闭口不谈也是有可能的。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没见到,谁还能有什么办法。出入这间屋子的,又不是她一个人。

她左右寻思完毕,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快步到门口扫视了一眼,迅速把东西揣到怀里,便急急找丈夫去了。

这边朱慈烺和夏氏父女整个上午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于是又高高兴兴地一起共进午饭,边吃边聊,这是数月以来朱慈烺度过的最开心、踏实和温暖的一天。吃毕午饭,夏大人让朱慈烺稍事休息,稍后他们一同到外面走走。于是朱慈烺便满怀着愉悦之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下后,免不了又暗自感慨一番在夏家感受到的关照和温暖,艳羡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不禁又想起自己失散的弟弟和死去的父母来,失神许久,这才想起随身的物件。但找遍了身上和房间,都没有丝毫的踪迹,他一下慌了。他细细地回忆昨夜的情形,最后肯定自己是临睡前放在枕下。很显然,这府里有人进来过这个房间,碰巧看见,很可能顺手拿走了他的东西。

想到此,他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自责,又是焦灼。就因为自己一时大意,招惹了麻烦。他该怎么跟夏家开口,告诉夏小姐,还是夏老爷?刚刚来到人家府上第二天,就说自己丢了东西,如何开口?这不是说人家府里有贼吗?万一不是人家府里人拿的呢?如果找不到,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他们一家人对自己如此关照,丢了东西就惊动合府上下,合适吗?

他在屋里焦虑地来回走,心乱如麻。如果是普通的物件也倒罢了,这是父皇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还是自己身份的证明。怎么办?思来想去,朱慈烺最后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先告诉夏小姐。

此时,丁福早已和自己的妻子商量好了计策,由丁嫂借机到外面办事,把朱慈烺的东西拿去当了,在此之前,丁福负责关注朱慈烺的动静,想方设法不让他见到老爷和小姐。等丁嫂把东西一当,即便要搜查,也找不到物证,朱慈烺就是空口无凭。商量好之后,丁福就暗中等候在朱慈烺门口。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丁福就看见朱慈烺开门急匆匆走出来,他趋上前去陪笑道:“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朱慈烺见丁福站在门口,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并未多想什么,匆匆打个招呼道:“原来是丁管家,我有事要找夏小姐。”正要拔脚前行,丁福不易觉察地往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你这是?”朱慈烺不解地问。

丁福满脸堆笑:“老爷吩咐我伺候公子,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告诉小人即可。”

“哦,不用,我有事要找夏小姐商量。”

“小姐这会儿恐怕在午睡,公子不便去打扰,公子还是改个时间再去吧。”

朱慈烺迟疑了,他心里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事情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于是对丁福笑笑道:“那我找老爷即可。”

“也不巧,老爷出去办事了。老爷说了,让小人好生伺候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人便是。”

丁福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和闪烁不定的眼光引起了朱慈烺的怀疑。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先是自己的东西失窃,接着这个丁管家就站在门口,表面是伺候自己,实则是在监视他的举动。难道夏府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要拿他邀功求荣?夏大人外出,难道是拿了他的玉佩去通风报信?可是夏大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伪善之人,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汪庆起初不也显得古道热肠吗?还不是一样的阴险狠毒。

想到此,他觉得自己又上当了,不禁心中暗暗叫苦。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丁福一眼,丁福那略带紧张而警惕的表情让他加重了自己的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看着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夏小姐,从与她的接触来看,并不像心怀叵测之人。难道自己真的掉入了陷阱?他脑中快速地思考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他强自镇定地说:“既然如此,我稍后再找小姐。丁管家,在下内急,想上茅厕。”

“我带公子去。”丁福殷勤地说。

“不劳丁管家,我自己去即可。”

丁管家不由分说,欠身打了个手势,一副势必要寸步不离的架势:“公子客气了,这边请。”

丁福反常的举动让朱慈烺更加确实信他是在监视自己。他相信管家肯定不会没来由地自作主张,一定是有人授意,这个人会是谁?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前走。

二人走在庭院之中,不曾想远远看见了夏小姐和采薇正在不远处散步,她二人也同时看到了他们,夏微笑着颔首:“尹公子也出来走走?”

“夏小姐!”朱慈烺似乎见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但还未等他说什么,就被丁福扯了一把,并往另一边使劲拉:“公子公子,茅厕在那边!那边请!”同时回首对小姐致意道:“二小姐,公子要上茅厕呢!小人正带他去。”一边说,一边连拖带拉地拽着朱慈烺往相反方向走。

夏子衿抿嘴浅浅一笑:“公子请便。”

事已至此,朱慈烺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往前走。他回忆着夏子衿的笑容,落落大方,毫无城府,丝毫没有包藏祸心的迹象。他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即便其中有诈,夏子衿应该也不知情。想到此,他心里略感宽慰,按下内心的焦灼,打定主意重新寻找机会找夏子衿商量。

回到客房门口,他故意十分诚恳地向丁管家道谢:“丁管家,谢谢你。我也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片刻。”

丁管家似乎轻松了些,带点讨好地说:“每天这个时候我们家小姐都在午睡,所以我方才……”

朱慈烺笑笑地挥挥手:“我找夏小姐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闷得慌,想跟她随意聊聊。好了丁管家,我先休息了。您自便。”说着他走进屋子,面带微笑地关上了房门。身后的丁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为了不让丁管家起疑,朱慈烺进屋后就侧身躺到了床上,轻松的笑容缓缓从脸上退去,乌云渐渐在脸上弥漫开来。他侧身向里躺着,心里焦灼地思量着对策。

丁管家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远离了些距离,在朱慈烺屋外不远的地方假意侍弄花草,一边留意着他屋里的动静。

洪发当铺,掌柜仔细地把玩着手里的物件,不时打量一眼柜台前面神色有些焦虑不安的女人。这可是稀世之物,不是来自皇宫,至少也是王室贵胄。就是十个当铺连同所有东西,也远远不值这宝物的价钱。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何许人?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典当,是奉主人之命还是拿着偷盗而来的东西换点银子?她到底识不识货?掌柜思忖着,决定诓她一把。他假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玉佩随意往柜台上轻轻一撂:“三十两。”

“三十两?”丁嫂一惊,心中窃喜。看来这东西还真值点钱。值了!不过她也是精明之人,知道掌柜一般都要压价。看来也许不止这个数目。

听到丁嫂的惊呼,掌柜扫了一眼丁嫂,一下就确定了她是意外不是愤怒,看来她并不知道这玉佩的价值,掌柜心中一阵狂喜。

“这个至少值八十两,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丁嫂壮着胆子,装作很懂的样子。

“五十两,不当就到别处问问。”掌柜一脸冷漠,一副绝对没有商讨余地的架势。

“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物。”丁嫂不依不饶,抑制住心中的欢喜,希望还能再多赚十两。

掌柜看也没看她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拿走。丁嫂嘟哝了一声:“那行吧,要不是急着用钱,我才不会当呢。”

拿到银子,丁嫂欢天喜地地匆匆离开了。目视着她走远,掌柜迫不及待一把抓起柜台上的玉佩,贪婪地仔细审视、摩挲着,神情异常激动。过了许久,他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地叫道:“秋子!秋子!”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叫了声掌柜的。“你好好看着,我出去一趟。”掌柜简单交待了一句,紧握着玉佩匆匆忙忙出门了。

夏府里,丁嫂和丁福正在房间里秘密商议。

“这么说还掉三十两,我们还有二十两!”丁福异常兴奋。

丁嫂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些。“银子我都藏好了,万一要搜身和屋子,他们都找不到。什么物证都没有,即使怀疑,也找不到咱们头上。”丁嫂有些得意。

“还是你聪明,让我拖住那尹公子,你去把那宝物脱手。现在人证物证都没有,嘿嘿……”

“只此一回,咱们以后还是要规规矩矩做事做人,听见没有!我可都是为了你这个冤家!”

“知道知道。”丁福涎着脸笑着,在丁嫂脸上亲了一口。

“去!”丁嫂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人家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你还不知道轻重!万一败露了,老爷不会轻饶了咱们!”

“怎么会呢!”丁福不以为然地说,忽然他眼珠一转,“哦,对了,我有个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让姓尹的有口难言,灰溜溜离开夏府。”

“离开夏府?怎么离开?”

丁福嘴角浮起一丝诡谲的笑容,对丁嫂招了招手,丁嫂附耳过来,丁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丁嫂笑了,不住微微点着头。

朱慈烺从床上起来,轻轻走到门口,对着门缝往外观察了一下,似乎没见到丁福的身影,于是打开门走了出来,往庭院走去。远处在暗中观察的丁福看到他往夏小姐所住的屋子方向走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迅速转身跑往夏老爷房间去了。

书房里,夏老爷正在伏案看书,丁福急促地跑来,喘着气道:“老爷,小人有急事禀报。”

“何事?”夏老爷抬起头来,见丁福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禁微皱着眉头,面露不满。

“老爷,那尹公子,尹公子此时到小姐房里去了。”丁福一脸焦急地说。

“尹公子到小姐房里?”夏老爷一时不明就里,满脸狐疑,“为何?”

丁福故意闪烁其词地道:“小人不知。”

夏大人蹙着眉头,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没有说话。他虽然饱读圣贤书,却不是一个刻板迂腐之人,而是当地有名的开明士绅。女儿和儿子从小在他的影响下亦不拘泥于世俗礼教,天性散漫、率真,如同江湖儿女,行走自由,待人接物眼界开阔、坦荡大方,他也从来不限制他们任何行为。当然,他相信自己的家学教养,几个孩子不仅没有因此放浪形骸,反而处事有礼有节,素日又喜欢诗书,才学和品貌都远近闻名,从来没有任何非议。

这尹明在外面与姐弟俩相识,由他们带回家中,夏大人也丝毫不见怪。且经过攀谈,他对这个叫尹明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他谈吐不凡,有才学有见识,与自己一双儿女颇为投契。此时听管家来报,他去了女儿屋里,夏大人虽然觉得突兀,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再开明,女儿终究还待字闺中,陌生男子如果进了闺房,无论如何襟怀坦荡,也终究欠妥。但如果自己赶过去干涉,又怕弄得彼此难堪。他一时为难住了。

他正沉思,那丁福就凑上来话里有话地道:“老爷,小人担心尹公子对小姐无礼!”

夏大人严肃地道:“一派胡言!我看那尹公子彬彬有礼,不像轻薄之徒,你何出此言?”见丁福仿佛还有话说,他又不放心地问道,“尹公子到小姐屋里做什么?”

丁福趁机道:“不是的,老爷。请恕小人斗胆禀报,昨天晚上小人路过尹公子房间,恰巧碰见他出来,小人随口问了一句尹公子欲往何处,尹公子说他有事要找小姐。当时夜已深,小姐已经睡下,奴才觉得那时尹公子去找小姐,实为不妥,便加以劝阻,谁知道那尹公子根本不听,说有要事要与小姐商量,执意前往。小人见他似存心不良,但碍于他是少爷和小姐的客人,便压下怒火竭力劝他回房休息,岂料在推搡之间,那尹公子还动手打了小人。”

“什么?竟有此事?”夏大人顿时又惊又怒,以他对尹明的印象,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老爷请看。”丁福拉开左侧颈下的衣服,露出一片青紫,看来还伤得不轻。

“混账东西!”夏大人哪里知道丁福身上的伤是别人打的,也根本没有料到丁福要存心陷害朱慈烺,此时他完全相信了丁福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不早说?”

丁福装作一脸为难和无辜的样子:“小的……”

夏大人恨恨地道:“我平生最恨表里不一之人!亏我还将他待为上宾!真是可恶!”

“老爷,我们现在快过去看看吧,那尹公子又往小姐房里去了。”丁福见夏大人已经信以为真,大动肝火,于是添油加醋地接着说道,“昨夜过后,我就对尹公子留了个心眼,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今天见他出来,我假意说您让我伺候他,问他去哪里。他又说有事要找小姐,我已经告知小姐正在午睡,谁知他毫不理会,推开我径自去了,我这才赶快来向您禀报。”

“哼!我倒要去看看,光天化日之下,那无耻之徒到底想干什么!”夏老爷一拂袖,抢先快步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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