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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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下雪五天,雪停了,朝窗外望,天气依旧阴沉,陈落从仓库翻出推雪板和铁锹出去扫雪。

超市的玻璃门里外都能打开,陈落握住门把手往里拽,门打开,厚厚的积雪倒灌入房间,外面的雪层约有一米五。陈落愁眉不展,大狗倒是兴致高昂,倒退几步助跑冲进雪里,蹦蹦跳跳犁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雪道。

陈落叹气,认命地抄着铁锹一层一层清理。

“陈老板。”隔壁传来赵子庆的声音,“我这儿有板车,你要吗?”

“要,谢谢。”陈落直起腰,抬起头,赵嘉朝他热情地挥手:“陈叔叔!”

“嗨,小嘉。”陈落笑着说,“今天没法上学了。”

“我已经两天没去上学了。”赵嘉说,“但还是要写作业。”

“给。”赵子庆用推雪板铲开一条道,把板车卡在狭窄的雪道中央,“我们两个一起用。”

“好嘞。”陈落挥动铁锹,舀着一铲雪扣进板车,你一锹我一锹,很快装满板车,大狗疯了一圈,跳下雪堆,跑到板车旁,坐下。

“它想拉板车?”赵子庆问。

“是个好办法,我找两根牵引绳。”陈落走回超市,翻找出两根牵引绳,套在大狗身上,另一端绑在板车的把手。大狗向前走,因为用劲儿而崩出块状的肌肉,赵子庆“啧”一声,发出感叹:“果然年轻力壮。”

三人一狗,一上午的时间,勉强清理干净门前的一小片地方,陈落抹去额头的汗水:“呼——”

“清雪车来了。”赵子庆看向十字路口。

市政的清雪车两辆并排而行,后面跟着两辆卡车装雪,来回两趟便清理干净一条马路。

陈落拿着铁锹和推雪板说:“我去清理仓库后面的路,给货车留个路。”

“去吧。”赵子庆说。

“陈叔再见。”赵嘉说。

半下午,送货的卡车来了。

“这次订的货挺多啊。”司机师傅说,“生意好?”

“没有,朋友让我多进些。”陈落说,他脑海浮现最后一次见向钧的画面,小胖子被炒米粉辣得眼眶通红,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着说【我特别,特别,感谢你】。

向钧说,入冬的时候,要多备点货。

陈落没忘,他特意交代师傅拉了以前三倍的货物,硬是把仓库塞得满满的。他用手机转账结了尾款,看着货车开走,关上仓库门。

他以为日子会像原来一样平淡如水,可惜并不是,命运早有安排。

傍晚,又开始下雪,雪花洋洋洒洒,仿若细沙。

陈落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机。

11月4日。

“西西伯利亚寒流入侵新疆北部,截至目前,天山以北持续一周暴雪,积雪深度平均一百六十二厘米。东西伯利亚寒流入侵黑龙江、吉林、辽宁和内蒙东部,该地区持续四天暴雪,积雪深度平均八十厘米……”

11月10日。

“西西伯利亚寒流气团继续下移,入侵甘肃、宁夏、青海、内蒙西部;东西伯利亚寒流下移入侵河北、北京、天津、山东、山西……两个巨型寒流气团将在陕西交汇……”

11月15日。

“巨型寒流气团继续下移,突破秦淮线,河南、安徽、江苏、上海、湖北、重庆、四川气温降至零下……”

11月18日。

“请各位居民多囤棉服,不要恐慌,待在家中……”

“贵州、湖南、江西、浙江气温降至十度左右,江西九江市降下冻雨,请居民们注意保暖……”

11月22日。

“由于强劲寒流入侵,该巨型寒流命名为‘雪鸮’,现广西、广东、福建气温降至零度……”

“根据卫星监测,地球进入万年难遇的寒冬期,专家预计,高纬度地区气温将降至零下五十度,低纬度地区气温将在零度左右……”

“气象专家刘垂明表示,太阳黑子活动导致地球温度降低,这是人类无法扭转的灾难。”

“中央主席谢会理紧急召开小组会议,他表示,政府将全力救灾,各地政府必须把人民群众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请群众不要恐慌……”

话虽这么说,陈落心里不可能不惊慌,他眼看着雪越下越厚,气温越来越低。按照气象专家的说法,气温降到零下五十度,这代表水管被冻坏,暖气管丧失功能,极冷的天气下电线表皮会变脆,通信基站可能会损坏,更别说交通。交通停运意味着没有食物补给,他们面临的,是必然死亡的结局。

还好现在只有零下三十五度,没达到那些设备的极限温度。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陈落吓了一跳,外面是深达三米的积雪,他住在二楼,打开窗户可以直接走出去,这时候会是谁敲门呢?

大狗站起来,跟在陈落身后跑下楼。陈落不敢冒险打开门,他怕被积雪压死。他转念一想,这时候有人敲门,说明门外是空的,可以打开试试。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五个拿铁锹的男人,为首的男人是李胜利:“老板。”

“你们……”陈落打量着五个男人,“买东西?”

“是的。”李胜利说,他随手把铁锹放在墙边,“我们挖洞过来的,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了。”他打开钱包示意陈落,“放心吧,给钱的。”

“好。”陈落谨慎地站在收银桌后面,“你们挑。”

五个男人在超市里转了两圈,抱着一堆东西排队结账,陈落计算金额:“三百七十二,三百二十六,四百零五……”他收好现金,抬头看向最后两个男人,“你们……”

“……我们没钱。”这两个男人长得很像,明显是兄弟俩,站在前面的抱紧怀里的商品,“可是我们没有吃的了。”

“你有多少钱?”陈落问。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突然拔出一把刀对着陈落:“我们没有钱,一分都没有。”

陈落举起双手后退两步:“这是抢劫。”

“喂,喂喂喂,你们不能这样。”李胜利开口,身旁两个男人说:“这是犯罪,你们想清楚。”

拿刀的男人手微微颤抖,他重复道:“我们没有钱,你有一整个超市,如果我们杀了你,我们也能有一个超市。”

“你疯了?”李胜利拿起铁锹,“这个时候了,他没有恶意涨价,他是个好人。”

站在李胜利身边的两个男人同样拿起铁锹,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小伙子,一时冲动要不得。”

“你懂什么!”拿刀的人逼近陈落,他眼中冒出贪婪的凶光,就在他准备捅向陈落时,一把铁锹狠狠地拍向他,李胜利大喊:“快跑!”

陈落一脚踢开凳子,绕过收银桌,三个男人和兄弟俩厮打在一起。

大狗冲进战局,它第一次发出除了哼唧以外的声音,那是一种格外可怕的声音,像烈火中痛苦至极的嘶吼,喑哑低沉。不算好听,或者说,非常难听,仿若某种具有毁天灭地能力的野兽挣脱牢笼,那声音比虎啸更浑厚,甚至有种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陈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声音,像被一拳打到胸口,将他的灵魂锤出躯壳,他迷茫地睁着眼睛,看大黑狗炸开的尾巴,白森森的牙齿,黑亮的皮毛亮起一圈圈绮丽的暗红花纹。

豆豆不是一只狗,陈落意识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间流速骤然加快,陈落捡回理智,三个男人惊恐地站起来,看大狗死死咬住持刀男人的脖子,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淌,仿佛一口红色的泉眼。

“豆豆,豆豆!”陈落跑到大狗身旁,他因为惊吓而颤抖的手放在黑狗的脖颈,抚摸它的皮毛,“松开他,豆豆,看着我。”

大狗黑亮的眼珠泛着暗红的血光,它缓缓松开男人的脖子,看向陈落,它的下巴被鲜血染红,露出惨白的尖牙,格外恐怖的模样。

“他应该死了。”李胜利说,他看向尸体的兄弟,“你……”

大狗转头看向另一个男人,它咧开嘴,皮毛重新出现奇异的红色纹路,它对着那个男人,尾巴摇起来,频率由慢转快,像……催命的节拍。

然而在场的人并不知道大狗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陈落说:“你们走吧。”

李胜利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拿着铁锹,歉意地说:“对不起,老板。”

“谢谢你们帮我。”陈落说,看着四个人走出超市门口,他加上一句,“我这里的商品不会涨价,你可以跟其他人说。”

李胜利深深地看了陈落一眼,说:“你是个好人。”

陈落摆摆手,他指向地板上的尸体问:“不带他走吗?”

死者的兄弟跑过来,扛起尸体,不敢和陈落对视,撂下一句狠话:“我要报警,警察一定会杀了这条狗!”

大黑狗咧开嘴,似乎刻意展现讥讽的嘲笑。

陈落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身影,关上门,捡了个凳子坐下,久久不能回神。

抢劫,打斗,杀人,虽然人不是他杀的,但感觉一样强烈,那种可怕的像刀子一样尖锐的恐惧,仿若一把闷棍敲在他后脑勺。他深呼吸,努力把受惊的兔子似的心跳平稳下来,双手依旧颤抖,他合起双手,看向大黑狗,问:“你不是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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