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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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陈?出门啊。”张屹站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看陈落忙碌地擦车。

“对,带豆豆出去玩。”陈落手执一张硬卡片,用力刮掉前挡风玻璃上的冰霜,黑亮皮毛的大狗兴奋地跑来跑去,“去滑雪。我收拾仓库的时候发现了雪橇,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挺好,我见你天天在超市窝着,怪无聊的。”张屹说,他拿起扫帚帮忙把车顶的雪扫掉,“瞧你这车,多久没开了。”

“大半年吧。”陈落笑着说,“这车该退休了,我上大学那年我爸送我的,算算也得有十年了。”

“这车上路,要查环保吧?”张屹稀罕地围着车转了两圈。

“不用,我朋友有一台开了15年的老蓝鸟,上路避着探头走。”陈落擦干净车窗,这是一辆手自一体的帕萨特领驭,落地价二十万,十年前这是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陈落怀念地抚摸车前盖,“真帅。”

“你先热车,大冷天的,不容易打着火。”张屹说。

“确实。”陈落拉开车门坐进去,拧了两三下车钥匙,方才发动,整辆车抖了一下,像某种缓慢苏醒的野兽。陈落打开暖气,空调排出陈旧的空气,过了四五分钟,味道消失,暖融融的气体涌入车厢内,大狗焦急地用爪子敲打车门,陈落拉开车门:“进来吧。”

大狗欢快地跳上车,坐在副驾驶,好奇地凑近空调用鼻头嗅闻暖气。

“离它远点。”陈落说,“那是空调。”

大狗打个喷嚏,两个前爪搭在陈落腿上,挤过来看表盘和方向盘,它短硬的毛发蹭到陈落脸上,还有柔软厚实的尖耳朵。陈落被它蛮横不讲理的动作气得直乐:“陈豆豆,你不要以为自己不是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大狗扭头,耳朵尖擦过陈落的脸颊,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极其无辜,它咧开嘴巴,光明正大地嗅闻陈落的脖颈。

车窗外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张屹说:“豆豆真的好黏你。”

陈落一把推开大狗,推门下车:“帮我拿行李。”

“好。”张屹应道。

陈落回头瞪大狗一眼,走回超市拿雪橇和雪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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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台挖掘机昼夜不停,挖开人工湖,一队警察拎着铁锹犁了一遍湖底冰冻的泥土,找到一把锈蚀的刀,和一具尸骨。

周克面色严肃:“给局里打电话。”

“赵子庆的儿子赵嘉,暂时住他姑姑家。”一个警察说,“还有科协的人要过来。”

“他们过来干嘛?”周克皱眉,“这儿没什么能研究的东西。”

“怎么没有。”一个矮矮胖胖戴眼镜的男人走过来,礼貌地伸手,“你好,我是科协的研究员,钱冰。”

“周克。”周克伸手和他相握,尽管他态度并不友好,“赵子庆牵扯一桩命案,你们不能就这样把他带走。”

“我理解,但你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身上同样有任务。”钱冰温和地说,“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各退一步,三天,你结案,我带走赵子庆。”

“三天太短了,法医鉴定报告都出不来。”周克说,“一个星期。”

“四天,最多了。”钱冰说,“我等得起,人类等不起。”

“……好吧。”周克勉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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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萍从警车里找出两包饼干和一个保温杯,递给李齐豪:“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小男孩又饿又渴又累,他小声地道谢:“谢谢阿姨。”接过饼干,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三口两口吃完。

张静萍拧开保温杯,在盖子里倒上热水,说:“别噎着了,喝点水。”

李齐豪双手捧着杯盖一口一口喝水,李胜利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张姐。”一辆警车、一辆黑色SUV和一辆救护车停在公路边,警车推门下来的男警察朝张静萍招手。

“小王。”张静萍说,“这是李齐豪和他爸爸李胜利。”

“你好,张警官。”警察身旁的高大男性开口,“我是科协的研究员,倪辉。”

“科协?”张静萍恍然大悟,“你来带……”

“是的。”倪辉说,“我来带李胜利走。”

“什么?”李齐豪神色紧张,“你要带我爸爸去哪?”

倪辉蹲下,平视小男孩:“你爸爸病了,我带他去治病。”

“病了?”李齐豪抓紧李胜利的手,“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不行哦。”倪辉说,“你爸爸的病很难治,你跟他一起,他会因为担心你而不好好吃药的。”

张静萍皱眉:“你怎么能……”

“张警官,请不要干扰我做事。”倪辉打断张静萍的话,继续对李齐豪说,“有很多人和你爸爸得了一样的病,他们会在一起治疗,小豪听话让爸爸治病好不好?”

李齐豪仰头看着李胜利,在他眼中高大挺拔,无所不能的父亲,父亲为了他打碎玻璃划破了手,他也应该让父亲治病。他不舍地松开手,吸吸鼻子,说:“好。”

张静萍看不下去,背过身子抹眼泪。

倪辉招手示意,SUV走下来两个穿防护服的男人,一左一右将李胜利架上车。

李齐豪有一种诡异的直觉,他感觉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哭着大喊:“不,我不要爸爸看病!我要爸爸回来陪我!”

听到声音的李胜利开始挣扎,力气极大,两个男人差点摁不住他,连推带搡地将他扔进后备箱,关上门。倪辉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离开。

李齐豪跑步追车,一边追一边喊:“爸爸!爸爸!”

张静萍怕高速公路上有危险,跑过去抱住小男孩,安抚地拍打他的背:“小豪,乖,小豪,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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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落将车开到了一处野山,所谓野山,就是人迹罕至的山。山脉连绵起伏,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面前的缓坡,满意地颔首。

去野山滑雪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选择,可能滑到半途掉进悬崖,也可能遇到大型野生动物,比如熊或者狼。而且野山几乎没有人工设施,无法保证安全。

其实陈落也想去正规的滑雪场,但是灾难背景下,根本没有开门营业的。

变成人的陈初站在陈落身旁,跃跃欲试:“从这里下去?”

“嗯,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座山玩,这一片我熟悉得很。”陈落说,“没有陡坡和悬崖,能一直滑到山脚。”

“我在前面等你——”陈初欢呼一声,双手一撑雪杖,一头攮下山坡。

“哎等等。”陈落叹气,性子怎么这么急,他跟在陈初身后,快速撑两下雪杖赶上陈初,“你小心一点。”

“好。”陈初有着优秀的平衡感,他左摇右晃,灵巧地避过大石块和树木,大胆的回头朝陈落挥手。他动作矫健,炫技般地侧着滑过两棵树之间狭窄的距离,甚至跳起来拽下一个干枯的松果。

陈落看陈初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唇角。他心头涌起比拼的念头,加快速度,风呼啸着拂过耳边,他弯腰,眯起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支飞速前进的箭,向着陈初的方向冲去。

谁知陈初拐个弯,转身倒着滑,面对陈落张开双臂。

陈落被他的骚操作吓了一跳,他忙站直身体刹车,然而并没有那么容易停住,他一头撞进陈初怀里。两人抱着在山坡上打滚,轱辘轱辘滚作一团。幸好两个人都穿着厚重的棉服,没感觉到疼。

撞到一块石头停下来,不知道谁起的头,两人叽叽咯咯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山间。

陈落皮肤白,风吹得泛红,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泌出生理性的泪水,看上去像只温软的猫儿。陈初抱紧陈落,黑亮的眼瞳专注地看着陈落,说:“真好。”

“你是不是傻啊。”陈落放松四肢,躺在雪地里,挥动双手双腿来回推开积雪,“教你画画。”

陈初学着他的样子,把雪杖放在一边,四肢来回动弹。

陈落翻身站起来,难得幼稚地指着雪地:“看,蝴蝶。”

丑丑的蝴蝶印在雪地上,雪橇印出的痕迹像蝴蝶的凤尾,陈落端详片刻,看向陈初:“你怎么不站起来?”

“躺着舒服。”陈初说,他想要躺着看陈落,看对方舒展的眉眼,喜悦的微笑,眼中的星光,他听到心脏的悸动,那种感觉——像他小时候,胖乎乎的小狗扭着步子,在花坛中埋下一颗种子,每天等着种子发芽,终于有一天,嫩绿的幼芽钻出土壤,小狗也长大了。

陈落伸手:“我拉你起来。”他眺望山脚,“远处有更好玩的。”

“好。”陈初拉住陈落的手站起来,他转身看自己画的雪地蝴蝶,“真丑。”

“好看的。”陈落说,他看着两只紧挨的蝴蝶,眼中的光明明暗暗,似他挣扎的心绪,“应该拍下来留作纪念。”他掏出手机,对着雪地拍了两张,又把镜头转向陈初,“说茄子。”

“茄子。”陈初干巴巴地说。

陈落无奈地纠正:“不是这样说。”他切到前摄像头,和陈初站在一起,唇角勾出轻浅的笑弧:“茄子。”

陈初歪歪脑袋,和陈落的头碰在一起:“茄子。”

“咔嚓。”

相片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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