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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苏战与苏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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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幽难得严肃一回,刚一说完禁足的事儿,就又恢复了随和的本性,此时正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菜肴。

“殇儿你可知,这鱼乃是极北之处一潭寒溪所产,几年光景才长得一斤分量,肉质细腻无比,腹中油脂浓香四溢,尤其当鱼肉浸满鱼脂之时,鲜,滑,嫩,香,润。加上此鱼特有的甘甜。真是要连舌头一起吞下去。”此时广亲王陶醉的神情几乎就可以说服所有在座的人,如果去干传销实在是大有发展。

“再说这鱼的做法,简单至极偏又难到极致。不过是除去鱼鳞内脏,清洗一番,先烤再炖即可。不过这烤要极注意火候,烤到微微出油鱼皮将裂未裂之时,下到滚开的水中炖一刻钟,才能吃到这鲜之极至。少一分,则油脂未透,香味不足。多一分,则鱼肉干枯,细腻口感不复存在。”这青幽王,在厨艺一道照样是出类拔萃,提到吃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别看桌上菜肴不多,但是个个都是这等人间极品,有些食材更是要提前年许便要开始预备,此时能够同时吃到,实在是奢华至极。

青幽王杂学冠绝天下,席间更是引经据典,东拉西扯,讲的大家都有种正随着王爷在四海八方畅玩的感受。大伙听着青幽的讲述,吃着美味的菜肴,不知不觉都比平时多用了不少饭菜。

待到散席之时,苏离殇游玩了半日本就有些疲惫,况且腿上伤口未痊愈,吃的又有些饱,再加上难得有这么多人一起谈天说地。难得体会到了些家的温馨,心中隐隐有些不舍。

端坐一旁的王妃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开口挽留,说是自己膝下无女,与苏离殇一见倾心,想与她多聊一会。简单的几句话说得温婉贴心,让人不忍拒绝。

苏离殇觉得心神飘忽,王妃温婉的气质让她止不住的想亲近,心中那将未曾谋面的母亲似乎也渐渐的变成了紫綾馨的模样。她昏昏沉沉的想道:“若这是梦境,真希望可以晚些醒来。”

王妃见苏离殇眼神迷离,似乎非常困倦,又不曾出言拒绝。便与青幽说了一声,轻轻拉着苏离殇的手,小心护在身前,朝着内院去了。

随着青幽王饮下最后一杯佳酿,摆了摆袍袖起身离去,这场筵席便算是正式结束。子夜和青曦尚不困倦,于是二人便寻了不远处的一座亭台,大大咧咧的一坐,聊起天来。

“曦哥,这苏小姐的生辰,为何苏战大将军不去操办,反倒是爹把那丫头请到府上,亲自来操持此事,还弄了许多难得的菜式。”子夜口衔一株毛毛草,头枕双手靠在亭柱上,随意的问着。

“苏大将军乃国之栋梁,如今军部将领青黄不接,全靠苏将军居中调配。熙国各地换防侦查事由,都需他亲力亲为。想必是忙得过了,抽不出手脚,故而不在。父王大概也是怜惜她孤单一人,才会有此一宴。”青曦提到苏战时语气中有些敬佩之意,似乎对此人颇为认可。

“亲力亲为,哼!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无尽。依我看这苏战也不过如此,会打不会教。熙国如今缺少的,却是一位能源源不断带出将领的人物。若是再不能增添新的血液,待到苏将军气血衰退,披不动甲,挥不起刀,军中还有何人可堪一用。再说连唯一女儿的生辰都不来,未免太过无情,不值一提。”子夜不屑的说道,随即噗的一声把口中的毛毛草吐出老远。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这话若入了别人的耳朵,多半却是要说你狂妄的。况且那苏战将军,本来也是顾家之人。”青曦说到这里,不由的望向天空,似乎在回想什么。“新帝继位之时,外敌窥视,苏将军放下即将临盆的妻子,在关外血战了数场。你应该知道的,当时爹和当今皇上各有拥趸,国家兵力主要都滞留皇城。苏将军就靠着关口的几千守军,挡住数万虎视眈眈的敌人足足两月,最激烈之时,那边关小城的城头一日换过三次旗帜。后来要不是爹,也不会这么快就稳住了局势,派出了援军。可叹苏将军的妻产下离殇之后本就精神脆弱敏感,日日担忧夜不能寐,边关将士的遗书血书一封一封的传回皇城,到最后干脆就没了声息。她是郁郁而终的,临去之时给苏将军留下一封书信,写满了离愁别绪。待到边关稳固,苏将军归家见到亡妻的坟冢,泣血晕倒。听说自那之后苏将军几乎就住在大营里,连家都很少回了。”

闻听此言子夜似是有些动容,轻声叹息道:“这小妮子他爹倒也算得上英雄,就是太莽撞了些。如果换成我的话,就下令百姓迁徙,边关那边只要守个七八天就成。其间分出些杂役,一边拆房子一边烧毁作物。拆出的石头作为投石,即可杀伤敌人,又是对方行进的障碍。拆出的木料,搭成最后一道防线,待到撤离之前再泼上火油。我读过地方志,那里饮水全凭几口井,根本灭不掉这种大火,火势变小之前足够我军撤离的。到时敌人筋疲力尽的拿到座空城,却既没有粮食也无处安营,只能选择撤退或者来夺镇边城。镇边城高墙大门,后方又有全城百姓做后援,定不会守的那么惨烈,甚至能直接耗死他们也说不定。”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想必是苏将军不忍百姓失了祖业,一路迁徙流离失所,况且路途艰险,难保全部安全抵达。”青曦被子夜说得一惊,觉得这计策居然十分可行,再细想来却是有些劳民伤财。

“惜百姓的命,舍兄弟的血,我是不愿意的。”子夜听罢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认同青曦的看法。继续说道:“外族入侵算是国战,身位熙国子民又怎可贪生怕死,躲在士兵身后看着他们为自己殒命。若依我的谋划,不过是百姓付出少许代价,既能大大降低将士的伤亡,又能确保必胜,于情于理都正该如此。”

“你可是要入仕,说得头头是道,打算去当个将官么。”青曦没有跟子夜继续讨论下去,轻轻转开了话题。反正在他看来,不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可称得英雄。

不过是一个选择燃尽一切一肩扛起全部,一个选择睿智狠辣处处占先,视一切为棋局,用最少的棋子换取胜利。而当时若是让自己抉择,只怕两种他都做不到,又哪有资格对此事妄加评判。

“不入不入,就做个逍遥王爷多好,爹才是我此生榜样。”子夜连连摇头,随即撑起身子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呵~啊,睡吧,明天咱们再去求求爹,看看能不能改罚银子,禁足简直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浪费。”

“那你可要准备大出血了,寻常数目的银两,父王可不放在眼里的。”青曦适时的泼了些冷水。

原来青幽王爱好太多,个性又大大咧咧的,虽然入账多,但架不住出账更多。于是王妃便设下限制,超过数目便分文没有。所以青幽不得不靠“罚”子夜赚点外快,好拿去买最近看上的物件。

“罚呗,大不了再费点心思赚回来。”子夜对此像是并不在意,背朝青曦挥了挥手,边走边打着哈欠含糊说道:“呵~走了啊,我去找周公聊聊。”

青曦静立原地,目送子夜回到房中,这才转身去了。

子夜躺在床榻上,睡意渐浓,脑中一会是守城,一会是赚银子,最后不知怎么忽然想到苏离殇,暗叹那妮子也是可怜人,下次不如对她好一些。恍惚间又想起谁好像说过,那小丫头的生辰就是亥时,差不多就是此时吧

……

住在内院的苏离殇刚刚送走了王妃,目送着紫綾馨与侍女渐渐隐没在长廊连脚步声都变得微不可查,四周也渐渐的寂静了下来。

花园中一番游乐,宴席上众人七嘴八舌聊起天南海北的事物,王妃像是母亲般对自己关怀备至。苏离殇今天过得真是充实,以至于此时忽然陷入沉寂,让她变得有些不适应。

她脑海中甚至转过这种念头:“若是真的嫁入王府,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如此,是不是就可以拥有,母亲。”

苏离殇叹息一声,捂住发热的面颊,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是越是压制便越难以抑制住纷乱的思绪,不自禁的开始回想。

她自打降生起,就未见过母亲的样子。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父亲,可父亲每次见到自己,从不会笑逐颜开,只会露出复杂的神情,然后望着他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

苏离殇是被一个叫玲儿的丫鬟照顾大的,在她年幼时虽然只有玲儿一直陪伴着,但至少她还有个伴儿,过得也还算快乐。

就在她七岁那年,父亲忽然当着苏离殇的面儿叫出玲儿,将那张卖身契还给了她。玲儿曾问起小姐以后谁来照顾,苏战却并没有理会,只是挥手让她离开。

父亲凝视着苏离殇,眼神复杂而坚决。她关上门,独自回到冷清的房中,呆呆的坐着。忽然父亲又打开房门,她满怀希望的望去,但他只是抛下一把木剑,便转身离去了。

府内虽然还有几个下人,却是不来正屋的。还有两个年岁不小的帮工,不过他们也只是每天在院中洒扫一遍,就各自不知去了何处。

偌大一个苏府,只有每日守在门前的武叔叔,会教苏离殇功夫,会教她识字,偶尔也陪她说说话。可惜他说起的都是些军中之事,不过七岁的小离殇并不喜欢听。

她曾哭过叫过,也曾连续数天一语不发,而苏战从没有出现过,只有武叔叔默默的陪着她,不让她伤了自己。最后她愤怒的将那把木剑砸得粉碎,扔在院中。第二天醒来时,桌子上又出现了一把新的木剑,还带着木头被打磨后散发出的味道。

渐渐的苏离殇习惯了孤寂,每天一日三餐,按时习文练武,其余时间则大多是在默默发呆中度过的。

她的童年就是这么简单,她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小插曲,因为实在太多珍惜,每一个都被她反复回忆过无数遍。

那天,青幽叔叔带着子夜去苏府,他独自进屋与父亲商量事情,留下子夜在院中。她有意板着脸望着那个痞痞的小男孩,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孤单,那个男孩倒是个自来熟,跟自己天南地北的说了一大堆听都没听过的事情。

她摆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看的好玩的东西。那是苏离殇第一次那么想走出这处被世人遗忘之地,去看看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去瞧瞧院门外的人生百态。

子夜却觉得有些无趣,他平日见的都是些声明显赫的世家公子小姐,最少也是商贾巨富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打扮的像是个武行的学徒,眼神里都是清冷孤傲,看自己的目光一点都不躲闪,那么直接干脆。

他看不惯苏离殇冷傲的模样,眼珠一转说道:“你爹是不是不要你了,什么都不肯告诉你。”

苏离殇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涨红了脸喝道:“胡说,我爹对我很好的。”

子夜狡黠的一笑,又说:“苏将军乃朝中重臣,却不肯带你见世面,也不愿对你言传身教,哪里好了。”

苏离殇被子夜的话激的恼怒,大声喝道:“就是好。”

子夜摇了摇头,摊开双手翻着白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苏离殇气坏了,抽出背后背着的那把木剑,追着子夜劈砍。偏偏子夜也是懂的功夫的,闪转腾挪间,俩个孩子斗得旗鼓相当。

待到青幽出来的时候,子夜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他可从没遇见过,敢对自己动手的孩子,而且功夫还挺不错。

苏离殇至今都还记得,那时的她望着子夜离去的背影,虽然怨他说父亲的坏话,可是心中涌起的,却是不舍居多,毕竟他是自己仅有过的玩伴。

爹对自己不好么,苏离殇心中一阵苦涩,爹爹对自己说不上不好,每次她跟爹讨什么,爹总是沉默着点头,第二天自己就会见到那个东西。有时候他也会忘记买来,但通常隔了几天,还是会出现在自己房里。

爹对自己好么,她只知道爹很少跟自己说话,她能听到爹话最多的时候,还是家中有客人来访或者是军中副将前来商讨军情。每逢那时,苏战说话才变得流畅,温和。

……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么,是不是腿伤又疼了。”见苏离殇捂住脸,坐在那里久久不动,一旁的青丝关切道。

苏离殇回过神来,自嘲的一笑,暗叹:“自己怕是多吃了几杯酒,变得感性了。”她淡然答道:“没事儿,大概是有些乏了罢。”

她梳洗一番,,嘱咐青丝自去休息,随即卧在榻上闭上双眸,任由疲惫的感觉将自己吞噬,慢慢陷入一个巨大又缓慢的旋涡之中。

她随着旋涡飘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一直到她,忽然遇见了另一个“自己”。虽然对面的人面容模糊,她却能感觉到那是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只是她穿着十分古怪,甚至非常夸张大胆。苏离殇似乎能感应到对方内心的些许波动,却又隐隐总有什么阻隔其中,带着一种不通透的感觉。她试图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间,对方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清亮的眼眸中甚至能看出自己的倒影。只是一股恢弘巨力也从远处滚滚而来,带着天敌般的恐怖意味。她慌忙地做出几个口型,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三个字“你是谁”。

可惜不待对面女孩做出反应,那股恢弘的巨力已经带着不可撼动的沉重感,裹挟着苏离殇不知去了何方。

而那个身着短袖衣裤的女孩,虽然面前已是空空荡荡,还是轻轻的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话。如果有个会读唇语的人在场,就会认出她说的那正是“月思幻”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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