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拜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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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鸡刚叫过三遍,林瑾瑜自己就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他昨晚上实在睡得太早了,再加上这几天在张信礼的强迫政策下初步养成了生物钟,结果时间一到自己自然而然就醒了。

林瑾瑜睡觉一向不怎么老实,只见他一只手“咔”一下卡在张信礼胸口,腿也有一只搭在人家腿上……浑身上下哪儿还有一点点刚来这儿时恪守三八线,绝不越雷池半步的矜持模样。

林瑾瑜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手脚都收了回来,拉了拉被子盖好。

悉悉索索间张信礼也被弄醒了,他从被子下抽出手,看了一眼手表,道:“还不到六点,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夏天这个时间天已经亮了,窗户边透进熹微的晨光。

林瑾瑜翻了个身,拿出手机道:“睡够了就醒了。”

他解了锁开始打游戏,张信礼道:“你别一睁眼就玩手机,还想睡就再睡会儿,睡醒了就起床去。”

“不。”林瑾瑜回绝。

“后天你妈就来了,你还不装个好点的样子糊弄你妈。”

林瑾瑜一边打游戏一边道:“等来了再说。”

这时候水果忍者刚上线没几年,塔防游戏枪之荣耀还算手游里的经典小精品。

林瑾瑜手机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游戏,下了一桌面。他自己玩还不够,还想方设法怂恿张信礼跟他一起玩。

“我不玩。”张信礼把他手推开:“待会儿到点你就给我起床。”

“试试呗,”林瑾瑜不依不饶:“这关我老打不过去。”

张信礼道:“那就别打了,起床。”

林瑾瑜又试了一遍,又死了。他道:“我擦,气死了,怎么老过不了?”

张信礼说:“你太笨了。”

“我呸,我还笨?”林瑾瑜边说着边把手机给张信礼:“是这关太难,我等级不够。”

张信礼试了一下,一次就过了。

林瑾瑜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

“运气吧。”张信礼说着,又开了一局。

这一局他就没这么好运了,林瑾瑜一直在旁边插嘴指挥他,一会儿要他这样这样,一会儿又要他那样那么样。

他经常想到哪儿是哪儿,下的指令朝令夕改,左右矛盾。

张信礼跟着他的指挥打整个打得一头雾水,他忍无可忍道:“到底我打还是你打?”

“不是,我这是帮你!”林瑾瑜手直痒痒,探身去抢他手里的手机,意欲继承大位。

张信礼不让,林瑾瑜便整个人全扑上去,誓死要抢回他自己的手机来过一把瘾。

二人又乱七八糟打闹一番,争抢间,林瑾瑜为了抢手机,不知不觉压到了他的身上,争斗之下,二人都微微有一些喘。

张信礼举着手机不让他够到,林瑾瑜则捉着他的手腕。他双腿分开,半跨在张信礼身上,上半身弓着,压着他。

他们僵持着,在绵长的呼吸声中注视着对方。

……

(略)

他们一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较劲一般的无声对视着,谁也没有动。

直到窗户外面传来不知道谁沙哑却粗壮有力的喊声,张信礼才如梦初醒一般掀开林瑾瑜坐了起来。

听发音喊的不是西昌话,而是彝语,无论哪个林瑾瑜都听不太懂,但似乎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张信礼听了几句,立刻起床,披上衣服就拉开门出去了。

林瑾瑜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便也下了床走到窗户边去看。

透过老式插销窗户,他看到院门口,一个面色黝黑的彝族大叔,穿着件黑色蓝纹的马甲,坦胸露乳,正跟张信礼大声说着什么。

张信礼看起来在跟他解释,大叔情绪看起来很激动,不停重复着什么。

林瑾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这架势生怕两人待会儿打起来。这个点张爸张妈都在里屋没起,也不知道外面的状况,万一打起来了连个拉偏架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儿他坐不住了,穿了鞋瘸着一只脚,勉勉强强扶着墙,跳跳虎一样蹦了出去。

林瑾瑜刚蹦到院门口,还没等开口了解情况呢,就见那个彝族大叔眼睛一下子亮了,也不废话,单手往后一提溜,就把一直藏在自己背后的女儿提溜了出来。

那个小女孩见了林瑾瑜,啥话也不说,看了她阿爸一眼,倒头就往地上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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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瑜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可他自己瘸了一只脚,离人家好几米的距离,扶也扶不到。最后还是张信礼眼疾手快,一把把那小女孩横抱了起来,说:“真不行。”

彝族大叔瞪圆了眼睛,哔哩吧啦一连声说了一串,大概是在问怎么不行。

林瑾瑜从张信礼背后看从他肩上探出来的那个小女孩的脸,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他惊着了,这圆圆的脸、漆黑的长辫子,不是高武的妹妹又是谁?

这回他彻底懵了,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问:“这……这唱的哪一出?”

张信礼抱着小孩,道:“找你当爸来了,你昨儿不是救了她吗,人家阿爸这就找上门找你拜干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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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瑜这回的问号足足比几分钟前多了一倍,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这边有些地方有拜干爹的传统,父亲的兄弟或者好朋友或者什么人都能拜,看对了眼就拜,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拜得多的可以拜他十四五六个干爹。

那边张信礼还在孜孜不倦跟人解释,林瑾瑜自己坐不住了,扶着张信礼的肩膀上前道:“不是,叔叔你听我说,我今年才十六我真不想喜当爹,真的……”

而且……他要是认了这个爹,他岂不就成了高武的叔叔?这什么奇奇怪怪、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

可人家那边盛情难却,说什么也要让女儿拜了这个干爹。

林瑾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张信礼也道:“他不是这儿的人,眼看着过两天就回去了的。”

人家阿爸不管这个,说有个上海干爹更好。

林瑾瑜真的头都快给整炸了,有必要么?有必要么?看到小孩掉坡或者坠楼,正常人都会去捞一把的吧?整出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是犯不着啊!认个口头上的哥哥妹妹什么的也还算了,拜干爹?他凭空一下就升辈儿了,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张信礼那边拦着,死活不让拜,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拉锯一番,把屋内的张爸张妈也惊动了,纷纷披着衣服跑出来了解情况。

在一家子人的合力反对和劝说下,好不容易才打消了高武小叔给女儿认爹的念头……可人家也不同意就这么啥也不干就打道回府。

生死之事皆是大事,救了谁家孩子便是这小孩的恩人。张信礼与他商量一番后,回转身来,对林瑾瑜道:“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林瑾瑜道:“为什么?她都三岁了吧,还没有名字的吗,怎么轮得到我取。”

张信礼道:“她还没上学,只有彝族名字,你给她取个汉名吧。”

这边有一些人家为了省事或者别的理由,会给小孩另外取个简化的汉名……当然不取汉名,直接用本名读书上学工作也可以。

“这……不合适吧?”林瑾瑜生平第一次受此重任,有点惴惴不安:“人家正牌爸爸在那儿呢,轮得上我……”

“合适的,”张信礼抱着小女孩儿,说:“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救了她。”

林瑾瑜低眉苦思了一会儿,看这情形,他不当这个爹也就算了,对方都退了一步了,名字都不取一个只怕太不给面子,不好打发人家回去。

他看向张信礼怀里。那个叫作“子呷”的女孩也眨着黑白分明的双眼,从下往上看着他,她手指甲缝里是一层层的沙子与泥垢,身材瘦小,穿着一双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鞋子。

林瑾瑜心里微微一动,没来由想起那天午间明媚阳光下,他看到的那句闪着金色光芒的标语。

这里的大多数人的衣服都跟她一样破旧,手和脸都和她一样脏,他们很少有人能看见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大有力气去拥抱自己的理想。

可即便如此,林瑾瑜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洗去脸上和手上的污渍,走出这里去看一看光鲜的世界,希望他们能走自己想走的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希望他们逆着风也可以飞起来。

他说:“就叫……高飞吧。”林瑾瑜看着子呷红扑扑的脸蛋,开口道:“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展翅高飞,飞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希望她只身飞行时,每一片羽翼都沐浴阳光,助她挣脱锁链,翻越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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