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143章·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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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声缠绵而如叹息般的余音消散在舞台上,林瑾瑜大方而优雅地谢幕鞠躬,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连老师们也不住点头鼓掌。

如果说前面的几首串烧只是中学文艺汇演优秀作品的水准,那么最后这首古典曲目已经达到了另一个层次,是一场正儿八经、有灵气的演出。

后勤上来搬道具,林瑾瑜和许钊、黄家耀一起下了台,回自己班上。

“可以啊鲸鱼!”男生们纷纷上来勾肩搭背锤他:“牛批,音乐老师都赞不绝口来着。”

“那是,不看我是谁。”林瑾瑜被他们勾着,眼睛四处瞟,找张信礼。

许钊出了风头也很开心,道:“待会儿开完班会我请客,咱们聚聚。”

男生们全都附和,林瑾瑜心不在焉,从好哥们的手里钻出来,走了几步,四处张望了下,看见了远处的张信礼。

“过来啊,”林瑾瑜说:“站那么远干什么?”

张信礼慢慢朝他走过来,林瑾瑜道:“你听见了吗?”

过了几秒,张信礼才回答:“听见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磨蹭那么半天。”林瑾瑜一脸坦荡且无所谓的样子,没说什么别的,只道:“待会儿开完班会一起去玩,你别自己溜了。”

“玩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瑾瑜说:“你不是……要转学了吗,当给你践行,放学记得等我啊。”

张信礼没有在“转学”这个敏感话题前露出太多表情,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已经注定的事实,他只是很平静地说:“好。”

汇演结束后大概是下午四点,全年级从礼堂出来,浩浩荡荡地回教学楼开班会。

这一天是12月31日,圣诞节,明天是为期三天的元旦假期,除了林瑾瑜,其他人都苦学习良久,恨不得赶紧放松,玩个痛快。

教室黑板被各种颜色的粉笔画得花里胡哨,胖胖的圣诞老人和圆滚滚的雪人相亲相爱抱在一起,蓝色的鲸鱼提着火红色的灯笼,正中是画成窗花的四个花体大字:欢庆元旦。

“哎哟,咱文娱委员这黑板画画得不错啊!”男生们三五成群回到班上,被巨幅活灵活现的粉笔画震慑,班里洋溢着放假前的欢乐气氛,每个人都开心地笑着。

“抽签了抽签了!”文娱委员是个小姑娘,不敢站讲台上大声吼人,乔嫍二话不说上去帮她,把教鞭在讲台上敲得震天响:“你们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有?”

满教室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里响起几声七零八落的“准——备——好——了——”

“大声点啊!”乔嫍说:“准备好了就抽签,拿完礼物我们就放学了!”

这次底下声音大了很多,中气十足像要把屋顶掀了:“准!备!好!了!”

林瑾瑜离开座位走到张信礼身边,说:“上去抽签啊。”

“我没准备东西,”张信礼说:“能不能跟班委说一声不参加,别把我学号放进去,我不抽,也不拿。”

交换礼物是他们班元旦班会的一个传统,收到什么全凭运气,有些女生会准备自己织的小围巾或者DIY的饼干、甜品、手链什么的,男生买点运动耳机、鼠标、书包、零食来送送也差不多了,许钊则懒得花这心思,年年都固定一个666的红包,抽到谁给谁。

“那不行啊,”林瑾瑜撑他桌子上,说:“咱们班人数是双数,你不参加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没人换礼物,这不好吧?”

“这……”张信礼问:“我没来的时候,你们怎么换礼物?”

林瑾瑜想了想,说:“夏老师准备了一份,可今年你来了,老师应该就没准备了。”

“那怎么办?”张信礼显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真没准备。”

“你现在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当礼物啊。”林瑾瑜象征性地提了个意见。他知道现在张信礼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像模像样能当礼物的东西,难道送支中性笔?别开玩笑了,送的人拿不出手,收的人想来也不会开心。

“或者……”他话锋一转:“你跟文娱委员说声内定抽我学号吧,我无所谓,反正也不缺这一个礼物。”

这倒是个救急的办法,张信礼却仍有些迟疑:“可那样会有别人送礼物给我,我却没送别人,这不公平……不然待会儿我把收到的礼物给你好了。”

“怎么这么磨叽啊,”林瑾瑜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那万一我抽到你呢,你还还给我?”

“不可能这么巧。”

林瑾瑜看着他,道:“万一真这么巧,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

张信礼心里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将近五十分之一的几率,哪儿就这么巧赶上了。

林瑾瑜说:“有些事情,你觉得不可思议,可它就是发生了。”

台上已有十多个人上去抽了号码,林瑾瑜起身,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抽下看看吧,没中也没办法……但万一呢,万一缘分到这儿了,是吧?”

张信礼不明白他怎么总强调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林瑾瑜冲他挑了下眉毛,转身去讲台上抽学号。

个子小小的文娱委员站在放纸团的盒子边,林瑾瑜背对着台下座位,朝她点了点头。

文娱委员抿了抿嘴,悄悄把攥在手里的一小坨绉绉的纸团塞到他手里。

林瑾瑜展开来看了一眼,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把纸条翻过来给下面的同学看,那张纸条上写了一个与他们班人数相等的数字……这意味着这个学生是班里所有人中最后一个来报道的。

“嘿,我居然真抽到了,”林瑾瑜跳下讲台,一脸讶异与不可置信地回到张信礼座位边:“这也太巧了吧!”

“这怎么……”张信礼一脸懵:“……可能。”

“不知道啊,怎么这么巧,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林瑾瑜回转身去,拿出个盒子放他面前:“喏,我准备用来交换的礼物。”

张信礼仍沉浸在不可思议中没回过神来,机械性地打开盒子……原木色的大盒子里还套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底端银色的苹果logo素雅,边上好像还有一条项链。

周围几个看到的同学发出一片惊呼声,这他娘的可太大一礼物了,比许大钊那大红包还诱人一百倍,插班生可真够幸运的。

“这……”张信礼把盒子推了回去,道:“这什么?瑾瑜,这太贵重了。”

林瑾瑜知道张信礼第一反应一定是不收,他一脸无所谓地说:“别急着大惊小怪,我就准备的这个啊,又不是专门给你的,用不着感动,你运气好而已。”

张信礼把盒子边的项链拿起来,银色的珠链下串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子弹。

这是一次伪装成巧合的处心积虑,从选型号到选颜色,再到去老铺子里找个师傅镀银、选银链,林瑾瑜其实准备了很久。

张信礼仍想把伪装成巧合的“早有预谋”还给他:“瑾瑜,你不能这样乱花钱,反正待会儿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什么啊,”林瑾瑜皱眉道:“说了我本来就准备的这个,又不是为你一个人,退回来算什么意思?反正你不拿我也送别人,好好的元旦班会你别扫兴行吗?”

张信礼不想让他不开心,有点进退两难,林瑾瑜直接把盒子又推还给他:“你自己好好收着吧,那项链算赠品,银的,别搞丢了。”说完起身,吊儿郎当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全班都等着许钊那666红包开奖,林瑾瑜和张信礼却谁也没在意。

……

班会结束后,许钊搭着林瑾瑜的肩,领着张信礼等一大帮男生浩浩荡荡出校门往外走:“先去吃饭,吃完去老地方聚聚,谁也不许溜啊!”

“老地方”就他们一群人以前常去的一清吧,带桌球室和棋牌室,下下棋、唱唱歌、打打桌球什么的都行。

张信礼推诿不过,最后还是把手机和项链收下了,只说以后工作了还你。

那个“还”字听得林瑾瑜不怎么舒服,哪怕换成“送”都好啊,总是这样,好像张信礼欠他、欠他们家什么似的。

到地方了大家才知道许大钊这厮今天属实大方,居然还整了个包场,二十来号男生很快霸占了清吧的各个角落,林瑾瑜拿了罐老板送的饮料,发现人群里,林烨居然也在。

“他怎么……”

“他呀,”许钊搭着他的肩膀和他碰了个杯:“我叫来的啊,怎么说也是咱‘授业恩师’,叫来一起玩呗。”

林瑾瑜觉得林烨挺好的,完全不介意他也一起来玩。

“嘿,我说,”许钊朝他挤了挤眼睛:“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浪漫的,老实交代,今儿那曲子拉给谁听的?”

“什么谁……”

“别跟我装傻,什么时候的事儿,哪个姑娘?可以啊鲸鱼,老师还在下面坐着呢,你都敢大大方方说。”

“呵呵呵呵。”林瑾瑜回以尬笑,他心想你夸我我是没意见,可他不是“哪个姑娘”,他就在你斜对面坐着。

张信礼坐在许钊斜对面的长条沙发上,随便拿了杯饮料喝。这么久的磨合下来,他和班上特长生关系不错,但和许钊身边的人其实不太熟,两边不是一拨人,不怎么在一起玩,因此也没凑到哪个人堆里去,只是偶尔寒暄。

林烨跟其他十七八岁的学生更没交集,完全不认识,遂凑到林瑾瑜和许钊这儿来问他们汇演情况怎么样。

“棒极了啊!”许钊一拍大腿:“咱音乐老师都惊了!直夸弹吉他那个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

前半句倒是真的,后半句就纯属他自由发挥了,林瑾瑜揍了他一下,笑骂道:“不要脸。”

许钊笑了一番后收声道:“不过真的挺不错的,尤其是鲸鱼,都他妈敢借曲表白了!能耐!”

“哦,”林烨明知故问:“跟谁表白啊?”

“这就不知道了,你快帮着逼问逼问,是哪个女生。”

林烨看林瑾瑜一脸白眼翻到天上去的表情,说:“嗯……算了,不便过问,你得给人家留点私人空间。”

他说着揽住林瑾瑜:“来来来,说说今天发挥得怎么样。”

林瑾瑜被他拐到角落里,林烨跟他碰了下杯:“你那位什么反应,别告诉我他是一榆木脑袋。”

“我不知道啊,”林瑾瑜看着自己两膝盖之间的那块地,说:“我估计他没听见前面那段话,只听到了曲子。”

林烨拍了下他的脑袋:“笨啊,那就够了,听见了就应该明白了。”

林瑾瑜想起张信礼的反应:“我总觉得他没懂……他都没什么反应。”

“‘直男’真麻烦,”林烨道:“这还没感觉,要么他脑子缺根筋,要么他在装傻。”

装傻?林瑾瑜木讷道:“他不像……”说一半他不说了,张信礼要是装傻,他也看不出来。

“无所谓了,”他道:“我原本也只是单纯地想昭告天下,不说我实在憋得慌,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

“啧啧啧,”林烨一边喝饮料一边说:“年轻人,目标高一点嘛。”

周围同学们下的下棋、打的打桌球、唱的唱歌,一片喧闹十分热闹,林瑾瑜自动过滤了某哥们荒腔走板的调调,一直缩在角落里和林烨嘀咕来嘀咕去。

张信礼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看,大概是林瑾瑜和林烨嘀咕的时间太久了,张信礼终于朝他们这边走来,把林瑾瑜提溜起来道:“跟别人玩去,别老窝在这儿说话。”

林瑾瑜习惯性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林烨却一把拉住他,道:“不就说会儿话吗,有那么舍不得吗?”他道:“你吃醋?”

林瑾瑜抓狂,天哪林烨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张信礼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说:“我只是让他多和自己的同学交流,不要和社会人士来往过于频繁。”

“什么社会人士,好像我年纪很大一样,”林烨道:“我可还没毕业呢。”

张信礼改口:“校外人士。”

这俩人待在一起气氛就不对,虽说前些日子因为总在一起排练,张信礼和林烨也算对对方有了点了解,但依然说不上太熟,就一冷漠而矜持的商业合作关系。

林瑾瑜道:“好了好了,我刚想去跟他们下棋呢,你别乱说话,什么醋不醋的,肉麻死了。”

林烨“嘁”了一声,看着林瑾瑜拉着张信礼走了。

那边五子棋和象棋两边开盘,齐头并进,下棋的就那么几个,一群男生围着吵得喊声震天,林瑾瑜拉着张信礼加入了战局,指来指去好不热闹。

角落里,林烨点了支烟,抽了一口,透过迷蒙的烟雾远远观察他们。

林瑾瑜一直盯着那棋局,哔哩吧啦战术战法,张信礼却一直看着他……可偶尔林瑾瑜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又总是恰到好处地移开了目光。

林烨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

饮料喝多了难免内急,林瑾瑜离开玩得开心的人群,拐进角落卫生间里。

林烨眼见他动了,呼了口烟气,等了几十秒,跟着他走了进去。

林瑾瑜上完厕所出来,见林烨站在洗手池边,也没开水,不知在干什么。

“你站这儿干嘛呢?”他问:“又不进去。”

“抽根烟,”林烨道:“你们打算几点回去?”

“不知道,再看吧。”林瑾瑜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你出去抽啊,这儿又没女生,一帮老爷们没人嫌弃,躲卫生间抽干嘛。”

“哦……这样啊,习惯了,”林烨在拖延时间:“你对你那小男朋友到底什么心思啊。”

“什么什么心思……”林瑾瑜一头雾水:“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随便问问,”林烨说:“你费那么大劲一首曲子练两个月,真满足于现在的状态?就没抱点别的心思?”

“能有什么别的心思,”说起这个林瑾瑜不由自主沮丧了起来:“又不可能喜欢我。”

“嗯……我不这么认为,”林烨道:“告诉他吧。”

“我已经告诉他了啊,就刚刚……”

林烨打断了他:“我不是说这种隐晦的暗示,我是说……告诉他,用你的母语,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让他没办法装傻,让他避无可避。”

“疯了吗,”林瑾瑜说:“你就不想想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林烨抖了抖烟灰:“你不是说他要转学了吗。”

“是要转学了,可是……”

“既然都转学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后果,又不是真让你向全天下出柜,”林烨道:“这件事在目前,还可以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如果你想要答案,就告诉他,如果你本身真这么圣人,誓要将单方暗恋进行到底,从来没想过要一个答案……那就当我没说。”

虽然林瑾瑜总是说他没什么奢望,能有个机会表达给张信礼听他就已经满足了,但他想要的真的仅限于此吗?

“我……”林瑾瑜嗫嚅了许久:“我怕他会疏远我。”

“哦,那倒痛快了,”林烨说:“你知道最折磨人的不是素不相识,而是直男的小把戏,明明不喜欢你却还撩来撩去,让你辗转反侧,大树底下数花瓣……”他问:“你觉得是一刀两断痛苦,还是朝思暮想痛苦?”

“……”林瑾瑜没说话,却在心里说:最痛苦是渺茫的希望,大概人都是那么贱,不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可能,就总是不能死心地折磨自己。

林烨说:“所以告诉他吧,就当给自己一个仪式感,然后迎接那个结果……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小直男对你的感觉和你对他是一样的,如果你们彼此相爱,就做好迎接磨难的准备,记得《命运交响曲》吗?从火焰中迸发出音符,唯有抗争是唯一的出路。”

清吧里的这个卫生间是单向出口式,洗手池在正中间,林烨故意面对着出口站着,令林瑾瑜和他说话时不得不背对着出口。

“这不可能……他不会……”不会爱我的。

林烨余光看见镜子里反射出熟悉的衣角:“你不相信?”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句奇怪的话:“那要不要打个赌,赌他看到以后会不会过来?”

林瑾瑜背对着洗手间门口,看不见背后的状况,他一头雾水地问了句:“什么?”就见林烨猝然凑了过来,和他几乎脸贴着脸……他离得实在太近了,浅色的嘴唇和他的几乎只隔着两指。

林烨看着他,小声道:“可以真的吻你吗?”

“什么?”林瑾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想跳开,林烨却反应很快地按住了他的后脖颈:“嘘,”他说:“小心被发现是演戏哦。”

林烨只是扣着他的脖子,并没有真的吻他,林瑾瑜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这是在闹哪一出,林烨却闭上眼,微微侧过了脸。

林瑾瑜只能看到他好似十分投入与沉醉的表情,林烨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就像一阵轻柔的风。

林烨是个成年人,肩背挡住了他大半,门口有个拐角,斜看过去时刚好看不见镜子反射的另一面,加上有手臂的遮挡,从背后看上去,他们仿佛一对沉浸在热吻中的情侣。

林瑾瑜沉浸在茫然里,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卫生间的宁静,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很用力地把他拉开了,林瑾瑜看见张信礼冲上前去,往林烨胸口上推了一把,直把他推得撞上坚硬的洗手台。

残留的水渍弄脏了他的衣服,林烨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干嘛,你这样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自己不礼貌想别人对你礼貌?”张信礼显然十分生气:“有多远滚多远。”

“我怎么不礼貌了?”林烨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又没强迫他,你是他谁啊,管得宽。”

“喂……”林瑾瑜也回过味来了:“你们搞什么飞机,我们根本没……”

张信礼却听不进他说什么,他对林烨道:“我说过了,少打他的主意。”

“你这反应可真搞笑,”林烨继续讥讽他:“你歧视gay?凭什么?”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是他不行,”张信礼说:“离他远点!”

林瑾瑜上去拽他:“喂,我根本没……”

张信礼一挥手挡开了他,把他也推了个趔趄:“老实待着,”他说:“你的账等会儿跟你算。”

什么就我的账了?林瑾瑜被他这么不留情面地来一下也怒了,合着我到底怎么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

“你跟我算账?”林瑾瑜冷冷地说:“轮得到你跟我算账吗?”他道:“一群神经病,跟我有个屁关系,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恕不奉陪。”说完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扭脸就往外走。

“瑾瑜!”张信礼在后面叫了他一声,林瑾瑜也没有回头。

他快步走出卫生间大门,带起一阵风,许钊道:“哎,鲸鱼!你去哪儿啊?”

林瑾瑜大声说:“躲傻逼!”

他一路怒气冲冲走出清吧大门,最后在不临街的一条拐角处被人追上了。

张信礼抓着他手肘,道:“瑾瑜!你别这么动不动甩脸子行吗?”

“谁甩脸子啊?”林瑾瑜说:“不是你甩脸子吗?你们两个都莫名其妙,他妈玩我是吧?你觉得我什么人啊?叽里呱啦说教那么一堆,我是那种……”他气上心头,脸也不要了,有多大声说大声道:“跟认识三个月的男人在卫生间搞七搞八的人吗!”

既气张信礼不分青红皂白叭叭他,也气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明白他的心意,还气自己怎么这么怂,就是不敢明明白白告诉他。

天已经黑透了,这段时间拐角处虽然人不多,可总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打这儿过,张信礼有点不安地左右看了看,拉着他走进清吧后方一条狭窄的暗巷,把他重重甩过来,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没干,我什么也没干!”林瑾瑜说:“我就不喜欢他你不明白吗!”

“那就不要和他走那么近啊!”张信礼也怒了:“你现在不喜欢他,可是他对你有想法,你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和他那么亲密呢?”

“谁说他对我有想法了啊,”林瑾瑜觉得这简直无稽之谈:“我和他亲密,你又着什么急?”

“我……”张信礼说:“我怕你慢慢会喜欢他……”

林瑾瑜处在争吵的氛围中,气愤、失望、难过、变扭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以至于都忽略了‘张信礼自然而然地默认了男人可以喜欢男人’这个事实:“我不喜欢他!”他终于大声道:“我喜欢的是你!”

这声近似于咆哮的大吼炸响在漆黑无灯的巷子里,张信礼忽地静了。

“我喜欢的是你……”林瑾瑜好似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一般,喃喃道:“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偶尔有黄白色的车灯扫过这方狭小、无人注意的空间,林瑾瑜没有抬头去看张信礼的表情,而只是抓着他上臂的衣服。

此刻,那些积压在他心底多时的怀疑如出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张信礼在看见林烨亲吻他时的种种反应、那些暧昧氤氲的瞬间和荷尔蒙涌动的晚上……林瑾瑜微微低着头,黑色的额发散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他说:“你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张信礼不说话,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不说话,不远处的酒吧一条街灯火通明,他们是城市里两个孤单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林瑾瑜自言自语一般说:“无论你知不知道……我都爱你。”

“你在说什么?”他感觉到一双手托住了他的手肘,张信礼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一旦说出口林瑾瑜就再也停不下来,他憋这些话都快憋疯了:“不是开玩笑,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听着,今天不是愚人节,不要弄这种莫名其妙的……”

林瑾瑜抬头看着张信礼一张一合的嘴唇,不由分说仰面凑上前去,突然而坚定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张信礼好似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所有的话语都消散无形了。

林瑾瑜离得很近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我爱你,现在相信了吗?”

张信礼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好像一瞬间变得慌张了:“你……你不爱我,”张信礼低声说:“林瑾瑜,你不能爱我,我们都是……”

“是什么?男人吗?”林瑾瑜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种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变态、特那什么啊。”

张信礼只是呼吸着,眼里神色复杂。

“说话,”林瑾瑜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讨厌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而且就算你觉得我变态也没办法,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我不想这样的,”张信礼看着旁边的地面:“我不想这样……”

不想又怎么样,林瑾瑜也不想,如果人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如果人人都能有意识地去选择爱上谁、不爱谁,这个世界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得所爱的诗歌了。

林瑾瑜说:“别装无辜,现在说什么不想,那当初为什么要背我、为什么要教我剥葱、为什么要陪我、为什么要爱我呢?”

尽管也许只是像疼爱一个弟弟那样爱他。

张信礼只是喃喃道:“我不想……我控制不住……”

林瑾瑜并不知道他心里确切的想法,也无从得知张信礼此刻内心的种种挣扎与苦痛,他觉得张信礼在试图置身事外,是他一厢情愿生出这种不正常的爱的,不关张信礼任何事,全都是他,从来只是他。

咸涩的感觉填满了他的胸膛,像是海水漫过心脏,林瑾瑜推着他,恶狠狠地说:“你不想你不想……别说得好像自己多无辜似的,你才是始作俑者你知道吗!我想藏起来,永远藏起来,是你默许了的,第一次,那个你不记得的晚上……你敢说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冲动?”

如果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过界的身体接触,林瑾瑜也许不会有那么多奢望和幻想……那个不存在于张信礼记忆里的晚上是林瑾瑜越线的开始。

张信礼沉默着,他应该否认的,但他没法否认。

“我每次抱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都想碰我?是不是?”

在林瑾瑜越来越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张信礼终于说:“够了,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错的,我们这个年纪太躁动了,不意味着……”

“不意味着你会有反应?”林瑾瑜上前一步,胸膛几乎贴着张信礼的胸膛,他茶褐色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霓虹灯光:“你要试试吗?”

……

(以下youknow~嗯……)

从最开始对自己的抵触、排斥,到后来的羞耻、逃避,再到求而不得的痛苦……林瑾瑜的心境几经变化,他害怕过自己不同于他人的地方,也厌恶过自己,但如今,一切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要分开了,爱也好、变态也好、恶心也好,再过二十天,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种“过完今天没有明天”的心态往往使情绪激动的人陷入一种“恶向胆边生”的状态,抓住现在手里能抓住的,不去考虑任何以后。

所以当林瑾瑜再次吻住张信礼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与胆怯,连同那个吻都是果敢的。

没有任何女孩的娇羞、妩媚与欲拒还迎,林瑾瑜就那么大胆而直接地吻他,唇面贴着他的嘴唇,手扣着他的脖子,令张信礼避无可避。

张信礼的鼻息轻轻喷在他的脸上,那是他非常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

碎石被鞋面碾过,发出沙沙声响,张信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手推着林瑾瑜的上臂,想让他停止这场错误的闹剧,可林瑾瑜与他针锋相对地抗拒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搡开他的手,只是全心全意地吻他。

张信礼的脊背随着一声闷响撞上暗巷粗糙的墙面,他目光向下,能看见林瑾瑜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双闭着的、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总是意气风发,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

林瑾瑜搡开他的手,感觉到张信礼停止后退后,伸出舌头,在他嘴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其实全无经验,只纸上谈兵知道个大概,这个轻舔算是个试探,他感觉张信礼的心跳快了起来,连着呼吸,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口。

林瑾瑜微微睁开眼,看着张信礼,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没有先前种种接触,他不敢做到这一步,但无论是浴室还是车里,或者更久以前那个张信礼不记得的晚上……种种迹象表明,张信礼应该没有很讨厌和他接触。

但也只是理论上,真正探进去的那一刻,林瑾瑜心里依然是忐忑地。

他在张信礼的唇面上吻了吻,然后探了进去,矜持却不失热烈地深吻他。

张信礼眼神几经流转,似乎想叫他的名字,不知为何却没发出声音。

林瑾瑜利用这一晃神的工夫,真的伸了进去,触到张信礼温热的舌面。

那是孤注一掷的缠绵,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万年,又或者一瞬间,林瑾瑜感觉到有一双手伸上来,捧住了他的脸颊。

他一惊,猝然睁开眼,张信礼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漆黑的眼睛闭着……林瑾瑜真切地感觉到有东西勾住了他的舌头,开始回应他。

温热而激情的纠缠,林瑾瑜感觉自己似乎被抓住了,明明是他自己先开始的,他却好像脱不开身。

长久的接吻让他觉得缺氧,林瑾瑜感觉自己像蒸锅里的一条鱼,缺氧且热,他想缓一缓,张信礼却不放开他。

林瑾瑜发出某些意味不明的哼声,想让张信礼放开他,张信礼却吻得更狠了,他捧着林瑾瑜脸颊的手慢慢往中间移,虎口卡在他脖子间,然后一寸寸往下,擦过他的喉结,又摸过锁骨。

……正是冬天,再往下就是厚实的卫衣和毛线马甲了,张信礼手往下探,掀起他衣服下摆,却因为衣服多,且不方便动作,怎么都只是隔靴搔痒。

林瑾瑜终于找到了个喘气的理由,抵着他的胸口把他推远了点……张信礼暂时和他分开了一些,轻喘着看着他。

两人在偶尔扫进来的车灯下注视彼此的眼睛,四周寂静无人,整条巷子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林瑾瑜也有一点喘,他看着张信礼的眼睛,反手抓住下摆,脱掉了那件厚重的卫衣。

张信礼的手再次探了进来,林瑾瑜一边和他接吻,一边任由他带着茧和疤的手在自己后腰、脊背上游走。

第二次的吻甚至比第一次更激烈,他们好像都暂时抛开了一切,只是不管不顾地接吻。

张信礼的衣服倒是比林瑾瑜要好脱多了,林瑾瑜拉开他外套拉链,胡乱解他格子衬衣的扣子,张信礼则抱着他的腰,那只伸进去的手从裤腰后面探了进去。

他们跟比赛一样脱对方的衣服的同时张信礼仍不肯放过他,依旧有点粗鲁地吻着他。

冷风嗖嗖吹着,天气寒冷,衣服还脱了一件,林瑾瑜很快有点受不住了。他逃又逃不开,只得在张信礼唇上咬了一口……本来是想迫使张信礼停下来看他,但张信礼喘得更重了点,直接托着林瑾瑜的大腿把他抱了起来。

这样一来,林瑾瑜就比他要高了,他费劲挣开张信礼,骂道:“你慢点,敢情风都被我给挡了,你就快活。”

边上有扇老式的插销窗台,玻璃很脏,刷着黑色的老漆,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是废弃的还是某老居民房的旧窗子。

张信礼挨了骂也没还口,他抱着林瑾瑜转了半圈,托着他,让他坐到窗台上。

两人调了个个,林瑾瑜缩在凹陷处,张信礼罩在他身前,风扑不大进来了。

那破窗台上都是灰,林瑾瑜还没来得及骂他这么脏都敢让他坐,张信礼已经撑着窗台再一次吻了过来,林瑾瑜没办法拒绝这个吻……他也不想拒绝。

这么坐着他比张信礼略微高点,不得不微微倾身。林瑾瑜两条腿晃着没着落,干脆贴着他腰有一搭没一搭地蹭,最后索性缠住了。

他闭着眼,能听见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这个位置太高了,不太容易……片刻后,林瑾瑜感觉张信礼暂时放开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下来,转过去。”

林瑾瑜不明所以,张信礼不由分说托着他腋下把他抱了下来,让他转过身去,手撑着窗台。

林瑾瑜头皮开始莫名发麻,他转过半个脸,道:“喂,你不是……”

张信礼从背后覆着他,一只手在他外侧和他一起撑着窗台,另一只手不知在干什么。

……

“喂……”林瑾瑜开始反抗:“你疯了,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人!”

张信礼从背后半贴半压着他,喘息喷在他耳边:“要么你疯了,要么我疯了。”

……

林瑾瑜心里打鼓一样,他不知道张信礼想干什么,具体要做到哪一步,只是本能地害怕。

从他从林烨那里获取的知识来看,他们做那事儿是不能直接……而且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他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

上海的平均结婚年龄是34岁左右,四川则约为29岁,这个数字具体到凉山则更小,在上海均婚年龄逐年上升的时候,凉山有些地方还要村干部挨家挨户宣传婚姻法规定男性结婚不得早于22岁,女性不得早于20岁,彝族也不得早于20和18岁。

这意味着张信礼的性观念实际上有可能比他更开放,在他周围,19、20岁上下的同龄人订婚、出嫁或者发生关系,都不罕见。

林瑾瑜并不知道他对这方面有没有概念,就算有概念……男人有时候荷尔蒙上头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张信礼,”林瑾瑜叫他:“你别……不可以!”

张信礼一手伸到前面,虎口张开掐着他的下巴,贴到他耳边,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你要……林瑾瑜其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大概是带颜色的场面已经在他的臆想和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了,所以当有一天他俩真的发生某些亲密接触的时候,林瑾瑜很容易就会想到些七七八八的地方去。

张信礼道:“你是个男人……我也是,你知不知道。”

这句话有那么一点耳熟,像是他曾经对张信礼说过的……就好像打开了记忆之门的钥匙,林瑾瑜心里蓦然一动,忽然道:“你……那天晚上其实你记得,对不对?”

这次张信礼没有否认,他说:“林瑾瑜,你真的确定自己爱我吗?爱一个男人?还是把我当成女孩,或者一个可以被替代的陪伴品。”

什么女孩……陪伴品,林瑾瑜不否认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他说:“……完全不一样。”

“是吗?”张信礼虎口依然抵着他的喉咙:“那你能接受吗,和男人做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事……林瑾瑜想和他牵手、拥抱、亲吻,除此之外别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比如……

张信礼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失去了耐心,抵着他脖子的手离开了……林瑾瑜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张信礼就这样从背后压着他,贴在他身后。

这个动作是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张信礼其实未必真的想做什么,只是让他认清楚,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它不仅仅是感情上的联系,有时也和生理上的性牵扯在一起。

但是林瑾瑜无从得知他的确切想法,这种即将发生点什么的感觉让他恐慌,他不想做到那一步……起码现在他还远远没有准备好。

他开始抗拒和挣扎,但张信礼从背后制住了他:“你能接受吗?”

“放开……”林瑾瑜没法转过身去,只能被按在窗台边上竭力转过头去想阻止:“放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怒意,他是喜欢张信礼,但这不代表对方可以肆意强迫和羞辱他。

那声“放开”的尾音消散在巷子里两三秒后,林瑾瑜感觉到那股触感消失了,再两三秒后,张信礼放开了他。

先前的挣扎十分消耗体力,林瑾瑜喘着气,转过去,张信礼站在黑暗里看着他:“瑾瑜,”他说:“你没法接受,别把这种感觉当爱,这只是个阴差阳错下的错觉。”

林瑾瑜心说放你妈的屁,我不接受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准备而且你在强迫我。

他说:“滚蛋,就算是个女的,也不会接受现在就和你做那事的,这他妈和爱不爱有关系吗?”

“有关的,”张信礼低声说:“你问问自己,你在意的真的是‘现在’还是‘做’,你不能接受和男人发生这种事。”

……

林瑾瑜还真的没有想过到那一步,不管现在还是待会儿,就算立刻给他个席梦思,他都不想和张信礼做到那一步。

但就算是gay,也不是每一对都会做到那一步的,有一部分情侣间不会采取10的生活方式。

他说:“你一定要这么牵强吗?我不是排斥和你……我只是……只是暂时没有准备好,而且……”而且除了这种方式,他不排斥和张信礼发生别的形式的接触。

林瑾瑜靠在窗台上,他苦恼于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辩论,言辞也越发粗鲁起来:“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论证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爱,那你呢?说明你爱我?”

“……”张信礼说:“不……”

“这不是你的逻辑吗?”林瑾瑜语速飞快:“如果这个逻辑是成立的,只能得出‘我不爱你,你爱我’,不成立就只能得出‘我爱你,我分得清什么是爱’,总不能一套逻辑我适用你不适用吧?你能自圆其说吗?”

张信礼吵不赢他,道:“好了,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

“所以我爱你,你听清楚了吗?”林瑾瑜说:“粉饰太平没有用,认清现实。”

事到如今他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分离已经注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信礼显得烦躁而无奈,他说:“……瑾瑜,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你会明白短暂的心动不是爱的。”

林瑾瑜真的服了他的固执,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双方都沉默着,过了片刻,林瑾瑜忽地上前,在张信礼面前半跪下来,快速伸手去解他的裤子:“你一定要我这样才敢面对现实是不是……你一定要我这样……”

他动作很快,快且粗鲁、疯狂,张信礼去拦他:“别这样……你起来……”他说:“起来!”

……

林瑾瑜挥开他的手,把最后一层内裤拉下来一点,眼睛向上看着他。

明明是一件无限色气的事,可林瑾瑜的眼神凶狠而坚毅……张信礼呼吸一窒,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同样在林瑾瑜面前半跪下来,抱着他,在他颈窝处说:“我不能……”张信礼的声音蕴含着无限痛苦:“我真的不能……我不能对不起你爷爷,不能对不起你爸爸。”

“这和我爷爷爸爸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会想看到这种事的,”张信礼说:“是他们帮我家里,帮我爸爸……还送我来这里上学,叔叔他……”

叔叔?叔叔……林瑾瑜觉得悲哀和好笑,他想起林怀南说过的话:“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歧视,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小孩。”

家人本该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之一,但似乎往往也是家人,最难以接受他真实的样子。

林瑾瑜说:“别叔叔叔叔的,你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转学吗?”他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道:“因为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你的学籍他不是弄不来,而是他就是想把你送走,就是耍你,就是要你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你什么都重新开始!你明白吗?”

张信礼低垂着眼帘,片刻后,道:“这样啊……”他说:“原来是这样。”

“你恨他吧,”林瑾瑜对他说:“你可以恨他。”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张信礼说:“你是他儿子,叔叔这样选……也没什么不对的。”

没有抱怨也没有咬牙切齿,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不对的”,仿佛知道要转学的那天晚上紧紧抱着林瑾瑜,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怀里人并不是自己。

林瑾瑜讨厌他什么也不说的样子,高兴也不说、不高兴也不说,失落、伤心、是爱是恨,他都不说。

“放什么狗屁,”林瑾瑜忽地忿忿地看着张信礼,说:“如果你难过,就说出来啊!”

张信礼仍然低垂着眼帘,将自己的表情藏在心里。林瑾瑜红了眼眶,他抬起手回抱住了他,说:“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为什么总是不说。”

“挺好的……”张信礼机械般喃喃地说:“我原本的生活轨迹就该是那样的,还回去了而已,没什么不合理的。”

他好似没有做任何挣扎就接受了真相……尽管人微小的挣扎在命运面前原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张信礼说:“好好听你爸爸的话……忘了我吧,你以后的路还很长。”

忘了?怎么可能忘了,那是一生里最好年纪里爱过的那个人,谁能忘记呢?

林瑾瑜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但还是不甘心,人们常说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可其实,遇见一个能让你交付所有去爱的人,同样是我们一生里难以重来的奇迹。

他在张信礼耳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说:“你爱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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