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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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妈,那个……我最近又……”

这个月刚刚开始,还没熬到家里给生活费,林瑾瑜又没钱了。

不过这次可真不怪他,那一大堆药钱付下来就是一千四百多块,算上六月份剩的一百三,他手里拢共一百五十块钱不到,要负担两个人的伙食费,没三天就用精光了,是真的精光,连大桶矿泉水都喝不上了的那种。

“小瑜,这才四号呢,你又买东西了?”林妈妈也有点诧异,他们家家庭氛围一向比较随意,每个月给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定那么死,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有空了、想起来了就给,不过最迟不会超过月中……虽然比较随意吧,但每次给的数目多,林瑾瑜虽然不怎么节俭,但大概还是有数的,不会超前消费,所以也不怕他没钱吃饭,以往也不是没有十多号才想起给儿子打钱的日子,但林瑾瑜从来没像这样三个月里两次给他们打电话要钱。

“没……”林瑾瑜说:“我同学有急事儿,就找我借了点钱。”

林妈妈问:“哪个同学,你室友?他们不是都回家了吗?”

“高中同学……”林瑾瑜一向自诩语言组织能力不错,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高中同学,又不在一个学校,为什么来你这儿?哦,他没地方去。为什么没地方去?因为跟家里闹矛盾。什么矛盾?他出柜了他是同……

???

这……能说吗?

个人花销突然增大是个不太正常的现象,林妈妈开始担忧他是不是被套进了什么校园贷之类的东西里……或者是不是瞒着家里在谈恋爱:“小瑜,你有什么事要跟家里讲的啦,你也二十了,有些事妈妈还是尊重你的意愿的。”

“嗯……”林瑾瑜想:希望是真的。

拉扯来拉扯去,最后他还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只说是同学找他借了一千多没还,所以没钱了,林妈妈应该有点起疑,但没逼问,还是给他转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林瑾瑜挂了电话,长出了口气。

王秀这几天表现得倒很正常,该吃吃该睡睡,白天林瑾瑜要去学校,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玩手机或者干什么,也不吵也不闹……正常得林瑾瑜几乎要以为第一天夜里,他蒙在被子里偷偷哭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大概王秀这样的人就像小强,无所谓,怎么打都打不死。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到林瑾瑜生日了,张信礼肯定会过来,但林瑾瑜还没告诉王秀他俩之间的事……一方面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另一方面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还记得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往外发了条很隐晦的说说……张信礼好像都表现得不太高兴。

大概他还是怕被别人用一种奇异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林瑾瑜不怪他,他自己也怕……谁能真的做到完全不怕呢。

他看了眼卡里多出来的钱,进食堂充卡吃了饭,又打电话问了下王秀想吃什么,给他打包了一份带回去。

今天气温高,出租屋里闷热异常,王秀没开空调,只把窗户全打开了通风。

林瑾瑜挂着一后背汗,叼着烟,进屋把饭放桌子上招呼他过来吃,道:“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

王秀从床上起来,爬到桌子边坐好,道:“电费不要钱啊。”

这口气让林瑾瑜想到电视里那个练狮吼功的包租婆,他拆了塑料袋,把一次性筷子递给王秀,说:“那才几个钱,你热就开啊。”

王秀背上也全是汗,但他道:“还好,没有上海热。”

湿热干热都是热,林瑾瑜实在受不了,把烟掐了,又把空调摁开了。

王秀说:“其实你不用为了我……”

林瑾瑜其实是自己想吹,他道:“吃饭吧,待会儿没那么热了再关。”

王秀就低头扒饭去了……一边扒眼睛一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晚上,王秀躲进厕所自己去涂药,林瑾瑜趿拉着人字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口给张信礼打电话。

“……好着呢,”林瑾瑜吹着这边夜晚干燥的风,手肘撑在窗台上,道:“组里面也还好吧,本科生能干什么事儿,其实也就是老师大发慈悲给个挂名,干点苦力活……你呢?”

他们如今打起电话很少再三句话不离“想你”、“亲亲”、“么么哒”之类的情话,肉麻来肉麻去,车轱辘转,很多时候只是互相分享一些对方不在身边时生活中的小事,聊聊今天又干了些什么、遇到了哪些人,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在他的引导下,张信礼偶尔也会向他吐槽一些小小的不如意。

张信礼回答道:“一般,每天吃饭上课,小孩儿吵得头疼。”

他教的其实也就是一些兴趣班的小孩,大多都是小学生,听话的还好,不听话的就只有哄着哄着来……确实很磨人。

“小孩就这样,耐点心,”林瑾瑜跟他聊着天,附和着吐槽了几句,问:“你今天教的几岁的小孩啊。”

张信礼说:“今天给新来的上的,三四岁,家里挺有钱,父母应该是懒得带,想放一下午假,直接扔这儿当托儿所。”

这应该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拨了,这个岁数最不好带,难怪他说头疼。林瑾瑜道:“真想像不出来你带小孩什么场景……拿钱干活儿,看开点,你就当自己小孩伺候吧。”

“我哪有小孩,”张信礼说:“你给我生一个?”

……怎么聊着聊着开始变黄了,林瑾瑜看着对面楼零星亮着灯的窗口,随意反击道:“……你要有这本事,也成啊。”

他知道张信礼只是在开玩笑,所以打起嘴炮来肆无忌惮,打嘴炮嘛,又不用负责,谁不会呢。

“哦,”张信礼道:“行啊。”

“什么玩样就行了,”林瑾瑜笑:“你想养小孩吗?”

如果把两个人在一起的历程做成数轴,原点是确立关系开始谈恋爱,那另一端的终点应该就是两个人双双步入死亡的殿堂,这中间几个大的标记点分别是结婚、买房和养孩子。

他们没有办法结婚,买房也不急,以后工作了攒够了钱再考虑也不迟,至于养小孩……林瑾瑜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想:张信礼会不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孩。

然而他们俩肯定是生不出小孩的,或者可以考虑领养一个?可是张信礼会不会介意不是亲生的……那他会不会为了生小孩跑去结婚……林瑾瑜又开始想七想八了,果然张爱玲说得好,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电话那头的张信礼并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儿纠结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只道:“不想啊,”他说:“我开玩笑的,不喜欢带小孩,小时候带多了。”

“小时候带什么小孩啊,你弟吗?”林瑾瑜道:“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考虑领养一个。”

“没有,不想,”张信礼说:“瑾瑜,你想要小孩?”

“不不不,”林瑾瑜本身也不是太喜欢孩子,远远看着还行,真要自己养还是算了吧,他连忙否认:“完全不。”

他和他爸骨子里其实是一路性格,喜欢无拘无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养小孩不是给口饭吃给点衣服穿那么简单,孩子的成长需要家长花大量的时间和心血去陪伴,没有这个牺牲意识还是不要考虑了。

林瑾瑜想起自己漫长而孤独的童年和青春期,他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和爸爸妈妈,但当他此刻回想起那段日子时,仍觉得张信礼到来前的每一页都写着孤独。

可是他爸也没什么错,他已经比绝大多数爸爸都要好。

林瑾瑜不大想让别人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也是这种感觉。

“既然没想法,那你总问这个,”张信礼在那边说:“以为你很想呢。”

“没有,就分享一下对于重大人生问题的看法,”林瑾瑜说:“怕你介意这个。”

“我无所谓,”张信礼说:“不是很想带,但是你想也可以考虑……我听你的。”

林瑾瑜被这四个字哄得心情很好,张信礼接着道:“这次生日,你爸妈来吗?”

“不来啊,”林瑾瑜说:“没提这事儿,只说这个月多给五百让我带同学一起玩。”

说起同学……张信礼问:“他还没走啊,到底待到什么时候?”

王秀的事林瑾瑜早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大概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张信礼没说什么,只隔三差五问他什么时候走。

林瑾瑜道:“还不知道,”这是实话:“本来实在不行还能回学校住宿舍,可这也没开学。”

张信礼悠悠道:“所以,你打算跟他共处一室多久?”

“什么共处一室,”林瑾瑜揶揄道:“我都睡地铺的,我哪敢背着您跟别的男人睡一块啊。”

“知道。”张信礼理智上并不怀疑他,只是感情上总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他说:“我这周末过来。”

“这周末?”林瑾瑜有点意外:“不是说下周吗?”

“改了,”张信礼道:“这周过来。”

林瑾瑜巴不得早点见到他,只是……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本来早几天要买的,结果被王秀耽搁了。

张信礼问:“我来了住哪儿?你告没告诉王秀?”

林瑾瑜说:“暂时……还没有。”

张信礼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有男朋友?”

“我无所谓啊,”林瑾瑜说:“你要不介意让他知道你是gay,我待会儿进去就告诉。”

“……”这句话一出,张信礼一时没说话。

“我不会替你做决定的,”林瑾瑜说:“都是成年人,你要不介意,咱俩一块说。”

张信礼沉默良久,最后道:“先别,等我来了再看吧。”

“行……那周末见吧,拜拜。”看他的表现有点回避的意思,林瑾瑜不怎么高兴,但没有觉得意外,张信礼成长的环境太封闭和保守了。他和平地结束了这次通话,转身回屋。

他进门时听见卫生间有水声,应该是王秀在洗澡,治疗期间他很注意卫生,每天都要反复多次进行清洁。

林瑾瑜回身关了门,在日历上做了个标记,开始琢磨究竟要不要现在下单买那双鞋…假如买了,一半生活费就报销了,剩下两千块钱够两个人用到月底吗?

他陷入了两难,正纠结着,王秀的声音忽然隔着门板传来,说洗发水没了,问有没有新的。

“有,”林瑾瑜头也没抬,直接道:“底下柜子里,自己拿。”

卫生间里翻箱倒柜一阵响声,十多分钟后,王秀出来了。

林瑾瑜还在纠结是现在就买礼物还是换个别的便宜一些的,随口叫王秀洗完了赶紧睡觉,王秀却没动,他一只手背在背后,反手拉着门把,眼睛却怔怔地看着林瑾瑜。

“你看我干什么?”林瑾瑜纳闷:“赶紧休息,你药涂完没?”

“涂了,”王秀显得有点欲言又止,但林瑾瑜满脑子都是张信礼的生日礼物,没注意他的表情,只说:“哦对了,这周……可能有个朋友要过来。”

张信礼的态度跟他想的一样,有点模棱两可,林瑾瑜也就不好说得太明显,心想先模糊吱个声,万一他最后还是不想告诉王秀也有个转圜:“到时候给你留点钱,周末万一我陪朋友没回来,你可以自己拿钱买点吃的。”

王秀看着他,幽幽问道:“……在哪儿认识的朋友?”

“在……到时候再说,”林瑾瑜道:“今天先睡吧。”

他从床上爬下来,按这几天的老规矩把另一套被子从柜子里拖出来铺好,自己躺上去,接着看手机。

王秀上了床,却没睡,小声道:“空调关了吧。”

林瑾瑜背对着他,没回头,随口说:“你热就开着。”

他根本没注意王秀,背对着对方时连余光也撇不见王秀的身影,也就错过了王秀眼睛里某种一闪而逝的光。

王秀抓着自己膝盖,犹豫了许久,问:“鲸鱼,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林瑾瑜眼睛没离开旗舰店界面:“不是说了,都是同学,谁没有困难的时候。”

王秀还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道:“我……我拿洗发水的时候……”

“洗发水怎么,”林瑾瑜问:“没新的?我记得有啊。”

确实有,但王秀拿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那些东西别人也许不认识,他却很熟悉,只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也许……林瑾瑜是故意让他看见的?借此暗示一些不好说出口的话……

他还在斟酌,林瑾瑜等了半天没见他说话,没所谓后文了,道:“明天我去买吧,今天先睡,你那儿热了冷了说一声。”

王秀点点头,林瑾瑜起身把灯关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旧的挂式空调运行起来呜呜响,林瑾瑜腰上搭了条小毯子,背对着王秀按灭了手机,闭上眼想着周末和张信礼怎么过,而王秀面朝着他躺着,目光复杂,时而宛如一条狗,时而又像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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