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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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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众人屏住呼吸。

陈幕的声音,愈来愈近,不多时,已经进了院门,快要到门口。

王娘子牵着穿的一身喜气洋洋的囡囡,朝林陌挤眉弄眼。

二妞却站在墙角,不肯上前,默默地看着林陌,无声地流泪。

林陌朝她招招手。

二妞擦了一把眼泪,低垂着头,怯生生地走过来。

“傻孩子,”林陌拿锦帕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哭甚。”

二妞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所遇到过最剔透干净的心。

不论她心头如何打算,二妞始终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坚定不移地站在原地等她。

“姐姐,”二妞抽噎道:“日后,我还能叫你姐姐么?”

林陌浅浅地抿嘴,嗔怪道:“傻孩子,莫非姐姐出嫁,就不是你姐姐?”

“可你日后是公子幕的夫人,二妞不过是个……”

“不管姐姐日后的身份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林陌亲昵地捏着她圆乎乎的脸颊,“姐姐还打算给你准备一份丰厚嫁妆,热热闹闹地把你嫁出去。”

“我才不要,”二妞小声地反驳她,紧紧牵着她的一角,满眼的念念不舍,“姐姐……”

娘死后,爹很快把她卖给六婆换钱。她骨架粗壮,长得又不好看,在六婆手里转了几轮,都卖不出去。

六婆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娼寮,把她卖进去。

她见过从娼寮抬出来,浑身流脓的女人,草席都没有一张,被胡乱扔在路边,人还没有咽气便被野狗啃得稀巴烂。

倘若不是遇到姐姐,她如何能像现在这样,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打骂,还能靠双手赚钱养活自己。

她早已将姐姐视作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姐姐要出嫁,她慌得很。

她晓得自己手笨心蠢,不能帮姐姐,姐姐嫁入王室,日后再也无法见面,她感觉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下听了姐姐的话,二妞终于放下心中石头。

说话间,陈幕已经来到门外。

众人顿时忙碌起来。

递扇的,扶人的,掸衣的,忙做一团。

林陌接过扇子,静静地看着王娘子和二妞。

她们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二的亲人。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压制住骤然涌上心头的酸楚。

在这个世界,总算有人,送她出嫁,让她不再孤单。

“不许哭。”王娘子又哭又笑,却不准她落泪,“大雍有规矩,新娘出嫁,不能流眼泪。”

屋门已经打开。

陈幕站在门外,等着她。

林陌拿扇子掩面,低垂着眼眸,在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屋外,是漫天的喧哗和香花。

她是被人祝福着,出嫁。

林陌登上马车。

车轮在干净的青石板上滚动,发出咕噜的声响,将她心头疯狂汹涌的激动焦躁不安喜悦,依次碾压平整。

待马车到达陈幕的府邸,两人被送去早已搭好的青庐。

陈幕和林陌相对而坐。

依照大雍的习俗,开始正式的成婚典礼。

典礼一直持续到傍晚。

最后,几名年长的嬷嬷,站在一起,在丝竹的伴奏声中,吟咏起一首古老的颂歌。

歌声中,一名嬷嬷从金丝编织的小箩里取出金剪,将两人头发,各自剪下一小缕,挽在一起,结成合髻。

合着颂歌的最后一句袅绕尾音,嬷嬷将合髻放入金丝银线富贵连绵荷包,递给林陌。

礼成。

众人离去,青庐里只剩新婚燕尔的两人,他们相视一笑,迅速脱去喜服,乘着夜色,径直去了王宫。

啸王住的宫殿外,早有人在守候,一见到他们,赶紧小跑过来,“显后在寝宫陪公子宸,半个时辰后,会过来……”

沉闷的灰色暮气,将啸王目之所及的范围,全部掩盖。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迷迷糊糊地走着。

这里,既无时辰光阴亦无风雨星辰,空空落落的安静,黏腻浓稠的安静。

他忘记自己是谁,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整个人只是麻木地往前挪动。

他不晓得在这混沌之中,走了多久。

倏地从耳侧吹来一丝风,将他模糊的意识,吹清醒了半分。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不远处,忽然有一丝光亮,隐隐约约,像是站着一个人。

他心头突然一急,跌跌撞撞的想要跑过去。

离人影越近,风越大,直到最后,他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他离人影的距离,伸手可及,可他却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狂风吹散,成了断断续续迟迟疑疑的碎字:“纤……纤?”

人影未答。

他却兀自肯定,欣喜若狂地站在原地,道:“纤纤……你……出现……是否代表……你……原谅了我……”

一思及有这种可能,他鼓起勇气,踉跄地扑向人影,想要抱住她,“纤纤,我不是故意的。”

他动作带起的风,卷着纤纤轻飘飘地往旁一闪,避开了他。

他站在纤纤方才站的位置,看着离他不远的人影,戚戚道:“纤纤,你为甚不说话,你为甚不见我?”

他的话音,如孤鸿哀泣,被风吹散。

忽地,他像是想明白了甚,心头涌起一股悲恸,“纤纤……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才能见到你……”

他低垂着头,想了半晌,方才慢慢道:“这样也好……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死已足矣……”

人影清凌凌一笑,身影渐渐散去。

啸王伸手去拦,又是扑空,他急得没法,忽然灵机一动,大嚷道:“纤纤,你怨我恨我,不肯和我讲话,但你为甚不问问幕儿,你不惦记他么——”

“你可晓得,幕儿如今已长大成人,大雍上下,均知晓他的名字……”

人影身形一滞,沉沉笑起来。

啸王心头一喜,赶紧扑过去,明明他的手指已经接触到衣角,却只能眼睁睁地衣角一点点,从他指尖抽走,整个人随风而去。

“纤纤!”啸王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屋内亮如白昼,却空无一人。

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将殿内窗棂打开了一扇,凉风透进来,将殿内垂下的纱帐,吹得仿若游魂。

啸王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害怕,坐在床上喊了半天,亦没喊进来一个宫人。

这群狗东西!

他支撑着想要下床,忙活半天,亦只得出了浑身的汗,愣是半步都未移动。

他恨恨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颓然地跌回床上。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要再次陷入梦境,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次第的声响。

他正要开口。

来人兀地鬼魅一笑,声音犹如老鸹,浸骨十分。

他认出是显后。

她甚时,起了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面前,做出这等模样。

啸王鬼使神差地闭上眼,装出熟睡模样。

显后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愣是半句话,都没说。

待他正要按捺不住,想要睁眼时,突然听到显后道:“明日待你醒来,有一个大惊喜。”

啸王一惊,竟是半点都不敢再随意动弹。

好不容易待显后离去,他心急火燎地给玉琪暗号。

等了半天,亦未等到他出现。

啸王心头一凛。

他昏睡了多久?身边的人呢?

他拼命回忆,愈想愈是大汗淋漓。

他甚都想不起来。

唯一能忆起的,便是显后方才那句话。

他忽然发现,似乎从未看清楚过显后的脸,亦或是他从未正眼看过她。

为甚会将她带进宫,封她为后?

啸王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缘由。

那时纤纤还在,时常与他一起微服私访,探寻市井之趣。

那年元宵,他们本打算去看灯市,纤纤却吐得厉害。

他原本想留下陪她,纤纤却坚持要他出去,与民同乐。

他带玉琪和侍卫,去了灯市。

人头汹涌中,他瞧见一盏精美的琉璃兔子灯,想要带回去给纤纤。

刚走到摊前,却被显后抢先一步。

显后并不美艳,比不得纤纤半分,可当她柔柔一笑时,他整个人都糊涂起来。

那一夜,他沉溺在温柔乡里,忘记了一切,直到日上三竿,才被玉琪叫醒。

看着蜷缩在一旁,啼哭的显后,他十分恐慌,匆忙回宫。

见到纤纤的那一霎,所有的忐忑不安,化作虚无。

夜深人静时,他却无法压抑地想念那日的艳遇。

纤纤容貌秀丽,温柔大方,是当之无愧的王后。

但床笫之间,总有一丝不完美。

而显后,身藏异宝,让他欲罢不能。

他偷偷派玉琪将她带进王宫。

纤纤发现后,并未说甚,只浅浅一笑,“既然王上喜欢,封她为妃罢。”

“万万不可,”啸王急切辩解:“当初娶你时,本王曾经发誓,后宫只有你一个女主人。”

说这话时,他有些心虚。

纤纤并未再说甚,她的腰腹日渐粗大,慢慢卧床不再外出。

他亦不晓得为甚,将她抛之脑后,好似这世间没有她的存在。

直到那日,幕儿一脸苍白地跑过来,对他大喊。

他匆忙赶去。

纤纤惨白着一张脸,躺在血泊中早已断气。

他失落不过三天。

显后前来觐见,跪在他面前,声声戚戚,字字泣血。

他心头一动,伸手抚上她的发顶。

远远地,有器具落地的声响,他抬眼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角月白色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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