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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转而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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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停往前赶,草原的草越来越稀少,湖泊几乎没有了,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候会原地不动好几天。能够容身的水域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地面裸露着大小不一的石头。间或有一些紧贴地面的植物,稀稀拉拉毫无生气。再走一天,眼前是沙漠。白色的沙粒漫无边际。

食物短缺,有人尝试吃草根,吃后上吐下泻,剩下半条命,所以没有人再敢冒险。

左步、贺展、贝施呕吐的很厉害,她们都怀孕了,严重的营养不足加重了她们的妊娠反应。不得已,和二顺口叫到了烟二、燕大等一干人,让他们都去帮忙照顾女人。男人再弱小都比女人体力好。

烟二本来瘦弱,经常会眩晕,自从上岸后,他和大家一样忍受着饥饿的折磨。他看着贺展,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时候干的,总之,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干,迟早会拖累我们大家。要是阳二活着,你们早就被处罚了。”

贺展不说话,冷冷地看着烟二。

烟二很生气,他低声对燕大说:“我说的不对吗?”

燕大说:“你说得对,她们快活,我们受罪。”

左步一听,立刻不依不饶,她大嚷起来:“燕大,你说什么话?你再说一遍。”

燕大也不示弱,说:“我说错了吗?”

左步推开林五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们不走了。”

贺展、贝施首先响应,紧接着,其他女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和二见队伍停了下来,匆忙赶过来问清楚缘由,他劝道:“都不要生气了,赶快起来走吧。”

“朝哪儿走,都走了三十多天了,走不动了。”女人们说。

和二说:“很快就到了。”

“谁还信你的?”“不走了。”“死了算了!”

和二继续耐心劝说:“不要这样想?再等几天就是极冬了,为了孩子,我们先到前面的水域躲过这几天。”

“躲过这几天又有什么用?早晚都是死,不是晒死,就是饿死。”

贺展揉揉腿说:“或者累死。”

左步说:“还有气死。”

和二看着燕大,燕大连忙堆起笑脸,向左步赔不是:“好了,都不会死的,我们在海上都能活下来,在这里也一定能活下来的。”

争吵停了下来,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向北走。

极冬到了,他们走出戈壁滩回到了草原上,这一路的速度非常快,大家不分昼夜在草原上奔逃,辽阔无边的草地上没有见到一棵树木,更没有见到金三所说的红叶森林。

极冬第十天,他们遇见了从南方赶过来四位探路者:齐大、万大、乐三、贝二,原来齐大和万大趁极冬时回到他们出发的草原找寻族人,恰好与乐三和贝二汇合了。他们都没有找到森林和其他可供大家居住的地方。

眼见着极冬将过,大家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一路上,大家越来越担心,因为极冬这十五天滴雨未下,水域的水几近干涸,如果在极冬结束时还找不到森林或其他的藏身之所,大家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极冬第十五天,七个探路的人回来后都毫无收获,不仅没有见到森林的影子,连临时藏身的湖泊也没有见到。最后,从东北方向回来的贝大给大家带回了好消息,大家赶到水域处扎营休息。

晚上,突然听见东方有很多人叫喊的声音,族人都狂喜不已,在沸腾星球上,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从来没有那个族人会担心这个世界有其他族群,而是渴望这个世界有其他族群。在他们的心中,如果能遇见陌生人,首先想到的绝对不是防备,而是拥抱。人群欢呼起来。

东边夜幕下的草原上,火把在晃动,人声在鼎沸,一支支火把径直向族人营地飞奔而来,族人都高兴地迎接那群陌生客。

“是阳二!”花三大喊。他的声音永远那么高亢,这一声更是充满了惊喜和激动。

阳二带着几十名族人和大量的食物趁着极冬时节,从圆岛跨越涌浪海峡,出现在大家面前。族人都大声欢呼起来,这种欢呼与刚才的欢呼是不一样的。

阳二在水蟒森林目睹了涌浪海峡的巨树,他们认为应该来方陆与大家汇合。趁着极冬,阳二带着圆岛所有幸存的族人一路狂奔追上了大家。阳二大概描述了一下他们是怎么在颅山灾变当日逃往水蟒森林,又是怎么在水蟒森林存活下来的。圆岛虽然食物还算充足,但是天湖已经不在,流水洞已经不能居住,水蟒森林和南方森林也不适合居住,很多人都死在了那里。

高温是死亡的罪魁祸首,特别是儿童和婴幼儿,根本挨不了多久。死在圆岛的人包括:于奇、万世、托柳、丁孟、宋茹、马二、齐二、林四以及众多的儿童和婴幼儿。马相和蓝四以及另一些儿童则在渡海时葬身鱼腹。

活着的人们高兴地重逢,在他们的言语中,死去的人的名字化作了悲伤和眼泪,在草原滴落。

和银听见了和双与双平的笑声,也听到了林和的“骂”声,这些声音都是她希望听见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声音:银孔和银兆的笑声。和银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

和双一边安慰和银一边四处张望,她在寻找齐四,那个被双平称为“把把!”的男人。

吉连见到了托朴,两人抱头痛哭,吉连没有向托朴诉说自己的愧疚,她早就接受了现实。托朴说:“只剩我一个了!”颅山垮塌当天,托朴、朴柯、朴三和朴四母子,托柳、柳荣、柳慧和柳大母子均因受伤无法继续潜游而留在了圆岛,后来只有托朴伤情好转,其他人因伤势恶化而永远留在了圆岛。

江霍看见了霍大,母子俩同时问对方:“霍幸?霍苏?霍鲁?霍元?霍二?”然后又同时摇头,霍大的兄弟姐妹们没有霍大这么幸运。霍大看着脸色黯然的母亲,强作笑容,说:“他们一定和我一样,与其他人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江霍点点头,她向儿子霍大展示了自己的大肚子:“很快,你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的。”母子俩抛掉忧愁,慢慢开心起来。

江霍看到了玉白,玉白戴着两三串项链,看上去美丽极了。女人们都看到了玉白,还有玉白脖子上的项链。

玉白很高兴,不仅仅因为她的粉珠项链成功地招来了大家的嫉妒,还因为她的子女大多数都活着。白空敷衍了欣喜若狂的母亲几句话,就走开了,她甚至收起了春风洋溢的笑脸。

贝曲将怀二交还给贝怀的时候,贝怀说:“我知道,宝贝想妈妈了。”声音恬静得就像睡醒时的问候。贝怀向姐姐贝曲道谢,并安慰姐姐:“我们一定能找到曲大和曲首,当然还有曲奚和曲赤。”就好像贝曲的四个孩子马上就会出现在她们身旁。

舒帛、舒莫姐妹团聚,谷昌、谷余、谷化姐妹团聚,云方、方涂、方庄母女团聚,她们紧紧拥抱着这甜蜜的时刻。

波泉虽然没有见到波大、波户、波兴和波绪,但母亲蓝波还健在。波泉很奇怪自己居然很冷漠,既没有喜悦之感,也没有悲伤之情,“是自己太无情吗?”波泉不敢想。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亲近曾祖母寒居,而疏远祖母居蓝和母亲蓝波。

马相、相回和相五都死在了圆岛,相学坚强活着来到了方陆,方陆的一切对相学来说都是陌生的,土地、天空、小草、空气……相学甚至觉得族人都变得陌生。见到族人一对对、一团团、一群群的亲人团聚,相学却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心像刚刚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学大、学二、学三、学严都死在颅山洪水之中。

左须与相学一样没有如愿在方陆找到自己的孩子,为了寻找须大、须二、须四、须陆和须昔,左须早就心力交瘁。如今,希望更加渺茫,丧子的悲痛将持久地折磨着她。

郭大、霍大、祖大和汉大等大笑着朝叶三、托三、昌二等人跑了过来。托三第一次觉得郭大的声音如此好听,也第一次感觉祖大的脸是那么亲切。

天空微微发白,整宿没睡的托三轻喊一声:“天亮了。”这一声听起来像洞中日常叫醒的喊声一样,平淡温和。

雪大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这真是甜美的一夜。这几十天挣扎在饥饿的死亡线上,昨晚的食物让他梦见了流水洞,也梦见了雪二、雪喜、雪启和雪寿;梦中的流水洞如往常一样安全、热闹,梦中的雪二、雪喜、雪启和雪寿也如往常一样笑容灿烂。雪大比姐姐雪喜小三岁,他俩更亲近,雪大梦中的雪喜始终展露着笑颜、洋溢着笑声。童年是人一生的回忆,值得回味一生,不管它是什么样的。

雪大眼眶湿润,他看见了妈妈卢雪,卢雪也在看着雪大。

和二正在朝池塘中心走去,水刚沒过他的脚踝,和二感觉情况不妙。

他趟着水走到水池中心,池水刚刚淹过他的膝盖,这里的水不够深,他没有办法在这里变成巨树。和二急得在水中跑来跑去,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向自己的身体挤压,渗进皮肤,无孔不入。

有人看见和二滑稽的举动,不由得笑出声来,但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和二在干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将大家从欢愉中拉扯出来。

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严重一万倍。炙日光已经在东方天空显现,只要炙日跃出地平线,地面匍匐的草叶会舒展开,深埋地下的万倍于地表叶片的草根立刻吸干所剩无几的积水。没有水,和二是变不了树的。接着,所有暴露在日光下的人就会开始出汗、虚脱,皮肤很快会被烧裂,并冒出油脂,然后昏迷倒地,最后的意识会在身体卷曲时丧失,他们会在刺眼炫目的炙日光下陷入黑暗之中,然后身体化为灰烬,这就是所有人的末日。

众人四处逃窜。

第一丝炙日光越过天空,像一条金黄的瀑布光滑细腻,横亘蓝天。一眨眼,炙日从地平线上冒出,日光穿过天空的云霞,像千万把空中挥舞的光剑将四散奔逃的族人逼回去,族人纷纷朝人堆里钻,想要躲藏在别人的阴影之中。他们重新聚成一团站在没膝高的池水中,池水的冰凉和人群的气息带给了他们暂时的安全感。

阳二想要保持最后的尊严来坦然迎接死神的降临,他看着聚在一起的人堆,声音颤抖地说:“大家都准备一下……”阳二这一生见证过无数人的生与死,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不惧生死,但是这一刻,当他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依然极度恐惧。他有很多话要说给族人听,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说出来的。

回应阳二的是哭声一片。

女人们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俯身遮住他们。她们已经不再哭泣,咬牙准备接受炙日带来的疼痛。有几个小女孩忍不住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不停地抽筋呕吐起来。花休抱过痉挛发抖的竺艾,竭力想要她平复下来。这段时间,花休已经瘦了很多,越来越像出现在流水洞中的瘦花休,美丽已经初现在她的身上。

金三盘坐在水里,他受伤的脚使他无法移动,不过他反复念叨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放弃的……”

和二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高举着双手,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希望自己还能变成一棵树来庇护大家。

托三看着瑟瑟发抖的叶三,心中巨大的悲伤排山倒海地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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