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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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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大家分别搜索了雷击湖的西南方、正西方和西北方,都没有找到可供躲避炙日的藏身之所。大家在雷击湖已经度过了五个白天。

第六天凌晨,搜寻队伍在依旧一无所获地回到了雷击湖的巨树之下。大家在树旁休息,等待炙日升起。

“我们不可能就这样困在了这里吧?”齐大啃着从龙山脚下树林中采回的野果,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叶三不顾花三一再反对,硬着头皮再次提出要与托三去前方探路。花三瞪了叶三一眼,没有说话。

见花三不再坚决反对,和二说:“前面的路我们都搜遍了,现在也只能依靠绿甲虫了。不过,你们一定要计算好时间,按时回来。否则我们大家都会去寻找你们,这样大家都会有危险。”他这样说的目的不是担心自己有危险,而是告诉叶三这件事的利害关系,让他们能够以大局为重,注意安全。

卢四说:“我们靠山前进,这样不会迷失方向。”

花三无奈点头,说:“我估计昨晚的树林应该不大,你们飞过昨晚的树林就返回,不能再往前赶了。”

卢四说:“对,如果树林太大,就不要飞完,尽快返回。”卢四说完心里很担心,到底多大才算大,他也没个准。

万大插嘴说:“花三不停地叫喊,如果你们能够清楚听见花三的喊声,就表示你们离我们不远;如果你们听不见花三的喊声了,就一定要往回赶了。”

“对!”大家认为这个方法不错。

午后雨刚刚停止,搜寻队伍就开始出发。

绿甲虫“嗡嗡”的声音很快远去了。齐大跑在了最前面,其余人不顾一切疯狂追赶,花三提高了叫喊的频率。旷野上空,不停响着“有人吗?”的凄厉喊叫。很快,他们来到了龙山脚下,沿着平缓的山脚草地,几个人马不停蹄一路飞奔,向西前进。

随着炙寒双日季的一天天过去,炙日和寒日间隔的距离越来越远,下午时分就越来越长,炙日落山后,大地开始转凉。在圆岛,这个时节是动物狂欢的时候,可是,龙山下,戈壁河,这样美好的黄昏时分,依然一片死寂,只有花三的叫喊声和队伍奔跑的脚步声。

寒日落山了,四周很快黑了下来。和二没有提火把的事,其他人也不提。大家摸着黑,抬高了脚步,不浪费一分一秒继续奔跑。

陆续有人摔倒,先是花三,他一声“有人吗?”后就是一声“哎哟!”不过没人停下查看,和二大声喊道:“快跑!”然后听见“咚”的一声,和二也摔到了。万大踢到石头上,他以为自己能咬牙忍着,没想又撞在了一棵树上,“咔嚓”一声,万大不知道是树断了还是自己断了,他扑到在地上,一个前滚翻又站了起来,黑暗中,他弹弹腿伸伸腰活动活动关节,发现除了疼痛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手上多了一截木棍,是那棵撞断的树的枯枝。

天越来越黑,大家还是点燃了火把,虽然它照亮不了多远的路。

远处传来“嗡嗡”的声音,是叶三他们回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随着“嗡嗡”声越来越近,火把熄灭了,大家才知道小小的火把有多么明亮,他们陷入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中,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花三不停喊:“在这里!”却听到前面托三和叶三“啊……”地喊叫,绿甲虫失去了火的指引,也坠落在地上。

几个人相遇了。

“前面树林里有湖。”黑暗中,托三和叶三几乎同时说道,这个消息比火把更明亮。

火把再次点燃,当看到身上的伤口时,大家才感觉到疼痛:叶三的手肘被擦伤,托三的两个膝盖磕破了,万大的脚趾甲踢翻了,和二的手掌擦破了,花三的额头淤青,肿起了一个大包。花三脚上的扭伤还没有痊愈,现在头也受伤了,他的喊叫声显得更加凄厉:“有人吗?”

不过,找到藏身之地的好消息很快减轻了他们的疼痛。七个人向前方树林前进。

进了树林不久,火光之下,大家看见树木中夹杂着许多野果树,有的结满了果子:红的、绿的、紫的……有的花蕾刚开始绽放,红灿灿的似鲜血滴挂在树枝上,一些细小的昆虫黏在花瓣之间,被花瓣的浆汁浸染得浑身血红。黑暗深处,点点萤火在树枝间闪烁,像颗颗粉珠挂在树上。叶三的绿甲虫突然展翅飞了起来,没有膨胀的绿甲虫依然足够庞大,在树枝间扇起一阵强风,火把摇曳,树枝颤动。闪着萤光的虫子纷纷从花蕊中掉下来,在空中舒展翅膀,摇摇摆摆跟着绿甲虫飞走了。

叶三责问托三:“你干嘛放它飞走?这要是迷路了可麻烦了。”

托三摇头,说:“我有那么傻吗?是他自己飞走的。”看着飞远的绿甲虫,托三想要控制它,命令它飞回来,但连续试过几次都失败了。

“它不听我的指挥了。咋办?”托三有些着急。

叶三看着排成长队的萤光延伸到树林深处,像闪着粼光的小溪向前流动。叶三说:“我们跟着它们吧。”

花三笑道:“它不听我们的,就只能我们听它的啦。”

“好吧,就跟着它们吧。”和二见飞虫前进的方向与叶三说的林中湖的方向一致,同意跟着昆虫前进。

一条缠绕在树干之间的萤光飘带指引着搜寻队伍向树林深处走去。

“湖水!”花三忍不住大叫起来。从颅山垮塌的那一天开始,水域对于族人来说,就是遮风挡雨的“家”。点点萤光倒映在湖面,那微波上的亮光像母亲的眼睛一样慈祥与柔和,湖水的清凉沁人心脾,林中的幽深孕育出湖水特有的芬芳。

几个人站在湖岸,闭着眼,深吸着湖面的空气,尽情地享受着。

卢四蹲在地上,解开身上的水袋摁进了水中,“咕嘟咕嘟”的水声立刻飘向幽暗的湖面。大家都将水袋装满,再去林中摘了足够的野果,然后围坐再湖岸的草丛之中等待炙日升起。

叶三不见绿甲虫的身影,非常着急,托三试图通过意念控制绿甲虫飞回来,几次都失败了。

花三安慰叶三:“它会回来的,因为它舍不得你。”

万大低沉的声音说道:“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了,我看你们俩奔跑速度已经能够跟上我们了。”

经万大这么一说,几个成年人认真端详着叶三和托三,他们发现叶三和托三已经不是小孩了,经过这一年的风雨洗礼,叶三和托三显得更健壮、更沉稳,也更能跑了。

卢四盯着两个少年看了老半天,问:“你们多大了?”

托三说:“我十五岁了。”

叶三没有回答,他还在惦念自己的绿甲虫,万大的话并没有缓解叶三心中的焦虑,反而让他更加不安,天已经快亮了,绿甲虫还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马上就成年了,我们一定给你举行一次隆重的成年礼。”齐大盯着托三,诚恳地说。

托三眼圈一红,随即指着叶三说:“他已经十七岁了。”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齐大清清嗓子,像是自言自语地问:“我们能成功吗?”

“什么?”大家问。

“我们能找到宋三吗?”齐大问,“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能!”和二站起身来,看着树荫上发白的天空。

齐大接着问:“我们能将炙日变成寒日吗?”

“能!”大家都说。

和二说:“我们能成功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在这个世界随心所欲地生活,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我们的人口会迅速壮大,遍布整个世界。”万大说,语气像极了阳二。

齐大说:“那我们一定要回到圆岛,每天去杀牛坳捕杀野牛。绝对不能住在方陆,这儿连动物的影儿都见不到。”

大家一阵笑,离开心海后,大家就没有尝到过肉的味道。

炙日已经升起,日光照在湖水上,热气冉冉,昆虫掉落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青黑色的湖水深不见底。和二示意大家做好入水的准备。

叶三带着哭腔说:“绿甲虫怎么办?”

花三说:“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

卢四安慰叶三:“别担心,它会回来的。”

叶三没好气地站起来,对花三说:“你以为我想哭,我是没忍住。”说完咧嘴强笑,他知道必须把这件事放下,不能继续纠结下去,因为哭泣和担心都是毫无用处的。这两年的困苦挣扎让族人都忘了时间,忘了岁月在流逝……但叶三知道,自己不再是十五岁了。

和二在湖中成功种下一棵巨树,将七个人包裹进树根之中,躲避炽热的炙日。

炙日炙烤大地,毫无感情地想要点燃一切。

从树根中钻出来时,已经是午后雨停歇的时候了,大家责怪和二没有提前叫醒他们,和二不争辩也不生气,率先朝树外跑去。

脚掌踏在粗细不一的的树根上,发出“叽咕”的声响。大家觉得地面有些奇怪,这树根与眼睛所见有些不一样,比如明明看见是软的地方,踩下去却坚硬无比,脚被蹬得发麻;明显是坚硬的粗根,踏上去却是软软的、空空的,连小腿都陷了进去。

跑出巨树的树荫,他们来到昨晚的树林与湖的交界处,这里是凌晨大家歇脚的地方。地上草叶上沾满午后雨的水滴,晶光闪亮,各色的小虫子四处飞舞,抖落身上的雨水。

草地外围,是萤火虫树林,树林里浓雾弥漫,树木就像浸泡在牛奶般的白雾中一样,露出些许绿色的枝叶。和二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向前。

浓雾像发酵的面团不停向外膨胀,慢慢逼近大家。身后是巨树,巨大的气泡从树根与湖岸交界处的水底向上“咕嘟咕嘟”直冒,大家向后退了几步,想要撤回到巨树之下,但他们立刻闻到了一阵恶臭,这股让人窒息的味道呛得他们不停咳嗽。几个人不得不跨前几步,远离湖岸,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浓雾扩散到他们跟前,大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浓雾吞噬。

与湖底冒出的气体相反,浓雾的气味很舒适,甚至有些让人迷醉——沁甜得发腻。和二心想这样怪异的气味可能有毒,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有毒。”接着大家都浑身瘫软,扑到在树根上。

万大脸朝下倒在一根盘曲的树根上,他的所有知觉都变得更加敏锐,但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像一根晒干的藤蔓。他正慢慢向下滑动着,在他脸的下方有一洼水,他的鼻尖触到了水面,这个水坑比万大的脸还小,但在万大的眼中,他比刚才的湖更大更深。

恰如万大所担心的那样,万大麻痹的身体继续下滑,他的口鼻全部准确地淹没在水中,水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进入他的呼吸道,像两根冰凉的软虫钻进了万大的鼻腔,爬进气管,进入胸腔。他的身体确实已经瘫痪了,因为就连被呛的应激反应都没有了。让万大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觉得这种呛水的感觉如此有趣。

就在万大慢慢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彻底摆脱“吸水”的诱惑,渴望有人来稍稍挪动一下自己的头部,将自己的口鼻从水中移出来,但是,谁会来救自己呢?迷糊中,万大听见了林中隐约传来飞虫“嗡嗡”的声音,绿甲虫可以救自己。

也许是没有再吸入雾气,万大的气管恢复了功能,一阵剧烈地咳嗽让他翻了一个身,口鼻一下子离开了小水洼。万大一边咳嗽一边说:“绿甲虫。”吐字不清。

托三仰面躺在地上,他没有听见绿甲虫的声音,但他听见了万大的声音。

托三闭眼凝神,集中精力在脑海中捕捉绿甲虫的影子,终于他成功控制住绿甲虫。甲虫在树干的间隙之间小心扇动翅膀,慢慢从树林中飞了出来,悬停在树林与巨树之间的空旷地带,它强劲的翅膀像一台巨大的鼓风机吹散包裹他们的白雾。

寒日快要落山,天空慢慢昏暗下来。树林中浓雾虽散去,但大家还是不能动弹半分。托三控制绿甲虫将大家一个个带到了树林之外。

约莫半夜时分,几个人才慢慢恢复了活动的能力。在身体不能活动但感官异常敏锐的情况下的记忆是非常深刻的,搜寻队员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细细品味刚才遭遇的一切,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或者回到雷击湖?”齐大问。

如果向西前进就是冒险,如果回到林中湖将面临有毒的瘴气,如果回到雷击湖,这几天的努力就是白费。

卢四说:“我们应该向西,在天亮之前如果不能找到落脚点,就赶回到这里来。”

毒气并没有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几个人同意卢四的意见,他们贴着树林的边沿向西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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