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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扬州城内客栈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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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天气,总是变得那么突然。

  此时的扬州正值初秋,北风开始南下,带来了些许的凉意,也渐渐带走了怡人的湿气与黯然绿意。天色阴沉沉的,漫天的乌云如一面巨大的盖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扬州城内持续了千年的繁华与喧闹。

  此时的扬州城内,市井繁华,大街小巷里充斥着商人们吆喝的声音。主街之上,人头攒动,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辰,杂耍的,卖唱的,耍猴的,路边小摊,南北杂货充斥着宽阔的街道,路边的店门,有卖玉器的,卖绸缎的,开药房的,还有正发出诱人香气的面馆。小孩子们正追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满街跑,年轻的贵胄三五成群地出入名贵酒楼,左领右舍的女子们正伏在小桥的栅栏上,挥动着团扇议论着家长里短。扬州最大的妓院——醉春楼,即便是在白天也是有很多的客人,风尘女子们打扮得风艳妖娆,正站在门口挥舞着手绢撩动着路过客人们的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群男女老少围坐在一起,喝着粗茶,嗑着花椒炒的瓜子,正听着一个说书人在讲传奇的故事。

  “哗啦啦——”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说来就来。

  “下雨啦!”

  “回家收衣服啦!”

  伴随着孩子们的奔走相告,主街上的游客旅人们纷纷进入道路两旁的房屋避起了雨。与此同时,一把把各式各样的油纸伞如鲜艳的花朵一样,在街道上纷纷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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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这个小乞丐,怎么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医,不医!你不要在这里纠缠,我这药店还要做生意!”

  徐春儿满身疲惫,站在一家医馆门前,她身后,身负内伤的谷怀安已经是奄奄一息。

  “求求你了,我哥哥流了好多血,再不救他他就快死了。”

  “这天底下将死之人多得是!个个都能救得?我这是做营生的医馆,不是救济的和尚庙,倘若我救了你哥哥,你有的起钱买药么?”

  “钱?”徐春儿恍然大悟,她从怀里摸出了虎头玉簪,递了过去,“大伯,我身上只有这个玉簪,我不知道值多少钱,你就先拿它抵药钱吧。”

  “呵——”医馆老板露出了十分鄙夷的表情,“你这野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玉簪,敢在这光天化日下拿出来,先不说它值多少钱,要是我不小心收了它,待他日失主找上门来,我说得清楚么?”

  “不是不是,”徐春儿连连摆手,“这个玉簪是家父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的。”

  “休要胡说八道,快走快走!”老板说罢便上前推搡了起来,徐春儿再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她走遍了扬州所有的医馆药店,没有一个人愿意救治谷怀安,确实,在这个世上有哪个生意人愿意去救一个身无分文的陌生人呢?

  江南的雨,温柔而缠绵。此时,天又一次阴沉了下来,这个雨并不应景,也没有怜悯之心,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个时候无情地下了起来。徐春儿看着天上淅淅沥沥的雨,只能无奈地拖着谷怀安上了马。而那老马,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看见徐春儿要拖谷怀安上马,就会四脚弯曲,伏下身子。

  “飞云,我们去哪儿啊?”徐春儿的语气里带着哭腔。

  老马不会说话,假如它会的话,它应该这样说“我也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就连那些打着油纸伞的人们此时也都回家躲雨去了,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这没有家的两人一马孤独地走着。

  雨水打湿了徐春儿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她也无暇抹去脸上的雨水,此时的她正焦急地寻找着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终于,不知道走过了几条街,她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马棚。

  “就现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进了马棚,她和老马配合着,小心翼翼地将谷怀安放了下来,此时谷怀安已经不省人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大哥,你醒一醒啊,大哥!”徐春儿摇了他一下,但是没有任何回应。虽然处于昏迷之中,但是谷怀安的手里仍然紧紧握着他那杆生锈了的铁枪。

  徐春儿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一旁。此时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在深深地自责,仿佛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但是这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丁大哥,莹莹姐,风柳渡的孩子们,火海中的老爷爷、陈员外和员外夫人、张大哥、谷怀安……如若不是她闯入了他们的生活,或许他们也不会遭受到这灭顶之灾。

  她回过头看了看谷怀安,此时他依旧不省人事,看起来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大概是离死不远了。而那老马正垂着头用鼻尖去轻轻蹭着谷怀安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它的主人苏醒过来一样。

  此时的徐春儿想到了放弃,她明白,就算她一直守在谷怀安的身旁,谷怀安也不会因此活过来。在她的眼里,自己就像是一个灾星,只有离开才是她最好的选择,或许谷怀安还能因为远离了这样的灾星多活一段时间。

  “飞云,对不起,我要走了。”徐春儿站了起来,摸了摸老马的鬃毛。老马听不懂人话,它抬起了头望了徐春儿一眼,接着又垂下了头用鼻尖触摸着谷怀安惨白的脸。

  她走到了马棚的出口,看着外面笼罩在朦胧雨景里的扬州城,心中生出了万分的苦楚。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发生的这一切几乎是无法独自承受的,而现在就连她唯一的依靠——谷怀安都要离她而去了。

  “弟弟......”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她的身后传来。

  “大哥!”徐春儿没有多想,转过身直接扑到了谷怀安的身边,将他粗糙有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蛋上,“大哥,我在这,我在这,我没有走,我没有走......”两行滚烫的泪珠伴随着她的话语悄悄划过。

  “弟弟......”内伤已经让谷怀安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用着十分微弱的气息缓缓道:“我......想......喝酒......”

  可能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谷怀安没有其他的愿望,只是想在断气之前再尝一尝酒的味道。

  徐春儿没有多想,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好,大哥,你等着我,我现在就给你去找酒!”

  语罢,她取下了谷怀安腰间刻有“宁安”两个字的酒葫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雨还在下,雨滴打落在街道两边房屋的瓦片上,发出了嘈杂的响声。此时的徐春儿仿佛是被这世界抛弃了一样,一个人在下雨的大街上孤独寻找着。

  她拿着酒葫芦,无助地走向了一排排酒楼客栈,可是每当她走近了,她都不敢进去。店里面的人她都不认识,那些跑堂的店小二和店门口拉客的商贩也没有给它她好脸色。“去去去,要饭去别处要,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意!”

  的确,现在的她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一个狼狈的小乞丐。

  就这样,她一边冒着大雨,一边找着一个可以装满酒葫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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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一盘清蒸鲫鱼,一盘素烧茄子,一碗三鲜汤,一碗米饭。”

  “好勒客官,您稍等。”

  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一位青衣白裙,气质不凡的女子走进了店,选了一张远离人群的桌子,独自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店小二按照她的要求,先后上了几道菜。“客官,您要的菜齐了。”

  那青衣白裙女子面容白皙,五官细腻,待到饭菜上齐之后,也是细嚼慢咽,没有露出一丝不雅的模样。她虽没有太多的动作,但是一进店就吸引了好多食客的目光,举手投足之间也透着一方佳人的美好气质。

  “去去去,别来这里要饭,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店外,伙计怒喝的声音突然传来。

  青衣女子蓦然回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约十岁,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被店里的伙计赶开。

  “小二。”女子唤了一声。

  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闻声即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凑了过来,“客官还要点啥?”

  女子用纤细白嫩的手指了指外面,“把那个孩子叫进来,和我坐在一起吃吧。”

  “这……”小二被难住了,但是却还是笑盈盈的,“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但不是我不愿意把那孩子请进来,实在是店里有规矩。这叫一个乞丐进来,难免会影响其他客人的食欲吧。”

  “哒”,女子将一枚银子轻轻置于饭桌上,“小二哥,外面还下着雨,这孩子看着可怜,你看就通融一下吧。”

  小二立马喜形于色,笑道:“好说,姑娘!”说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桌上那枚银子。

  徐春儿又一次被赶开了,正当她要走开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哎,那个小孩,没错没错,说你呐。”

  “大哥哥,有什么事吗?”

  “外面下着雨,看你那样子估计也是好长时间没吃过饭了。来,进来避避雨,吃点东西。”

  “谢谢你,大哥哥。”徐春儿虽然答应了,但是还是将信将疑地跟着小二进了店。

  小二把浑身湿透的徐春儿引到了青衣女子的桌前,笑道:“姑娘,人给你叫进来了,你看还要不要再点点什么?”

  青衣女子满面笑容,对着徐春儿说:“孩子,你饿不饿?”

  “姐姐,”徐春儿很生怯,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身上的雨水正顺着衣角一滴滴落在地上,“我……我……我……”

  “呵呵,你别怕,你坐吧,和我一起吃饭。”

  徐春儿吃了一惊,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和善的陌生姐姐,心中的害怕一点点地消散了。她生怯地问道:“姐姐,你......可以给我一壶酒吗?”

  “哦?”这青衣女子自然不会相信眼前的小孩子会喝酒,她温柔一笑,问道:“你给谁打酒?”

  “我哥哥......”徐春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哥哥他快死了,他说想喝一点酒......姐姐,你可以给我一壶吗?”

  这青衣女子的心很软,听徐春儿如此说,不禁生出了万分的同情之情。她回过了头,对着店小二说道:“小二哥,给这个孩子拿几坛子上好的酒吧。”

  “不用那么多。”徐春儿摆了摆手,接着拿起了那个酒葫芦,道:“把这个酒壶装满就可以了。”

  就在这一刻,酒葫芦上那两个明显的字“宁安”吸引了青衣女子的注意。她表现得很激动,扶住了徐春儿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孩子,这个酒葫芦是你从哪弄来的?”

  徐春儿愣住了,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她缓缓答道:“是我大哥的......这是他最心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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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还在下个不停,那顶废弃的马棚里,老马仍依偎在谷怀安的身旁。此时的谷怀安依旧不省人事,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弱地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些什么。看着谷怀安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老马除了悲鸣之外,再无其他。

  青衣女子打着伞,和徐春儿一起走到了马棚门口。老马见到有人过来了,立刻抬起了低垂的头,看向了这边。

  徐春儿指了指地上的谷怀安,道:“姐姐,就是他。他是我哥哥,之前我们被一伙强盗追杀,是我哥哥舍身护我,我才能得以周全……”

  “飞云?怎么是你?”还没等徐春儿说完,青衣女子便惊喜地叫了出来。

  老马也突然显露出了高兴的模样,它向前伸长了脖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响鼻,似乎是在回应,又或许是在寒暄。

  “那,这个人……”青衣女子突然止住了笑容,慌忙冲了过去,跪在了谷怀安的身边。她难以置信地摸着谷怀安惨白且没有血色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含满了晶莹的泪水。

  “怀安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宁儿找你找得好苦啊,宁儿找你找得好苦啊……”

  徐春儿呆住了,原来眼前善良温柔的陌生姐姐,竟然就是谷怀安口中一直念叨的“宁儿”。这世界是那么小,竟然让这垂死的谷怀安在扬州遇到了他一直思念的人。

  “姐姐,你……”

  “他究竟怎么了,是什么人把他伤成这样的?”青衣女子打断了她的话。

  徐春儿想了想,回忆着过去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是她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一切都太突然了,一切也都太疯狂,面对眼前这个对于自己而言的陌生女子,徐春儿是要袒露实情,还是要继续隐瞒?

  “怀远……怀远……弟弟……”谷怀安用着极其微弱的气息轻声呼唤着。

  青衣女子见此,便拖住了谷怀安的头,将之枕到了自己的怀里,像哄着一个孩子一样说道:“怀安哥哥别怕,宁儿在这呢,宁儿现在就带你去找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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