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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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清晨,清浅的阳光照入窗户,在地板上形成扇形的光斑。

陈落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脑子里满是梦中稀奇古怪的场景。床垫下陷,呼吸声有节奏的响起,一个毛绒绒的狗头出现在陈落视野中,大黑狗咧开嘴巴,吐着舌头,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陈落。

陈老板晃晃脑袋,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揉揉黑狗的脑袋,捏捏它竖起来的尖耳朵。除掉蓬松的大尾巴不谈,豆豆是一条短毛狗,缎子似的皮毛,一身腱子肉,强壮结实。陈落是它的主人,自带滤镜,觉得大黑狗温柔懂事,若换个人面对它,指不定被它吓跑。

“饿了吗?”陈落问。

大狗乖巧地趴在床边,任由陈落祸祸它的耳朵。

秋高气爽,湛蓝的苍穹干干净净,如一块澄澈的碧玉。街道两旁的树叶零零散散的泛黄,行人悠闲地漫步其中。

街角的超市敞开玻璃门,一条大黑狗趴在门口,懒散地打个哈欠。

“早啊,陈老板。”隔壁干果店的赵子庆朝陈落挥手。

“早啊。”陈落笑着回应,“昨晚你去跳舞了吗?”

“没有,唉。”赵子庆叹气,“小嘉很晚才写完作业,我陪着他,没腾出来时间。”

“孩子学习要紧。”陈落说,“小嘉今天休息吧?”

“对,他昨晚写完作业,今天和同学出去玩。”赵子庆说。

“真懂事,知道自觉写作业。”陈落说。

“你等我一下。”赵子庆回到店里,拿一包核桃,拐回来递给陈落,“我听说你朋友的事了。”

“谢谢。”陈落接过核桃,用力捏开,“这什么品种,皮薄肉厚。”

“新进的。”赵子庆说,“那个……”

“我朋友,那是个意外。”陈落说,语气低沉,“他进山迷路了。”

赵子庆拍拍陈落的肩膀:“世事无常。”

“是啊。”陈落说。

“不谈这个了,你昨晚跳舞去了?”赵子庆问。

“对,和张老板一起吃烧烤,然后跳舞。”陈落笑起来,“张老板跳舞像只螃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张是挺活泼。”赵子庆说,他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了,老张怎么还没开门?”

“嗯?”陈落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向宠物医院,“难不成他今天有事?”

懒散地趴着的大黑狗突然站起来,看向不远处,喉咙中压抑着暴躁的低吼。

赵子庆吓了一跳:“你、你家豆豆怎么了?”

陈落顺着黑狗观望的方向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他跑来:“小落!”

陈落眼瞳微凝,是孔勐祥。

“抱歉赵哥,一点私事。”陈落说,“我处理一下。”

赵子庆会意:“那我回去看店了。”他转身离开超市,走进干果店。

孔勐祥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大黑狗挡在超市入口,不甚友好地盯着他。

约有半人高的黑狗,修长壮实的体魄,流畅的肌肉包裹着肩胛骨,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白森森的牙齿,垂在它身后蓬松的大尾巴炸成一条粗壮的鸡毛掸子。黑狗喉咙中酝酿着滚雷般的愤怒,它仔细的打量站在面前的男人,评估从哪个地方下口更容易让男人失去行动力。

“豆豆。”陈落说,“让他进来。”

黑狗合上嘴巴,阴冷地盯着男人走过它身边,它调转步伐,走到陈落身旁,坐下。

孔勐祥被它吓出一身冷汗,面对一条气势汹汹的大狗,即使知道它不会真正伤害他,在心理上仍面临巨大的冲击。

“什么事?”陈落看向孔勐祥,面前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裁剪得体,胸口的口袋别着一朵玫瑰,英俊潇洒,能轻易夺取他人的注意。

“我逃婚了。”孔勐祥说,他激动地握住陈落的手,顶着黑狗不善的目光,“为了你,小落,我逃婚了。”

“你想要我怎么样?”陈落冷静地看向孔勐祥,“丢下超市跟你私奔?”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城市。我会找一份工作,重新给你买一个超市。”孔勐祥激动地描绘蓝图,“没有我哥,没有孔和集团,只有我们两个。”

“孔勐祥。”陈落一根一根手指头拨开孔勐祥的,“我喜欢昆塔尔,我不会离开。而且,我没有那么爱你,爱你到抛弃一切,那不是我。”

“什么?”孔勐祥错愕地瞪大眼睛,“我逃婚了,陈落,我努力改正我的错误,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因为我们不合适。这段感情,在你犯错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了,我不需要你改正什么鬼的错误,你没办法穿越回去修改已经发生的事情。”陈落说,“不要把你逃婚的原因归咎于我,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孔勐祥怔愣地站在原地,声音飘忽:“你说过你爱我。”

“是的,但那是以前,现在不爱了。”陈落说,“而且我觉得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放下超市去别的城市。”

“是我唐突了。”孔勐祥后退一步,“对不起。”

陈落缓了缓脾气,说:“你最好赶紧回去结婚,我不想面对你哥的质问。”

“我不想结婚。”孔勐祥说,“我哥把他自己的婚姻搞得乱七八糟,然后就想来干预我的,他在做梦。”

“你花着你哥的钱。”陈落说,“你快三十岁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我会找一份工作。”孔勐祥说。

“你觉得哪家公司敢要孔和的二少爷?”陈落语带嘲讽,“你想清楚。”

孔勐祥自信满满地倒退着走出超市:“我会找到一份工作,我会让你重新评估我,你等着吧。”

陈落没有说话,他看着孔勐祥的身影消失在路口,低头问大黑狗:“你刚刚那么凶干什么?”

大黑狗愣住,掩饰地低下头,努力把自己缩小。可它不是一条小狗了,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蜷成一团不容忽视的阴影。

下午,超市隔壁的宠物医院开门了。

陈落站在门口,敲敲玻璃:“张老板?”

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啊?”

“你上午怎么没开门?”陈落问。

“我……”张屹握着笔杆,神色惶惶,“我给慧敏打了个电话。”

“嗯?”陈落走进店里,找个凳子坐在张屹对面,“嫂子怎么说?”

“她跳楼,”张屹哽咽地说,“带着我女儿,自杀了。”

陈落嘴巴微张,发不出声音,静默横在两人之间。

“是我的错,我是个逃避的懦夫。”张屹两只手捂住脸庞,“如果我经常给她打电话,或者早点把她接回来,再或者,不为了省几个钱把她送回老家,她就不会……”他缩起肩膀,趴在桌子上。

陈落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确实是张屹的错,他忽视了产后妻子的感受,未调节好婆媳关系。灾难的前兆是细微的,像一道道无伤大雅的裂缝,在某一天让某个人的生活刹那间分崩离析。

“我没有家了,陈落。”张屹绝望地说,“我学了厨艺,买了烤箱,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包好了每一处尖锐的转角,现在,我没有家了。”

陈落看着张屹,他绞尽脑汁思考,该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安抚这个可怜的男人。他问:“抽烟吗?”

张屹伸出手,陈落递给他一根,自己叼一根,摁开打火机点着。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抽烟,陈落问:“晚上一起喝酒,我请客。”

“不了。”张屹拒绝,“我回去收拾收拾慧敏的……遗物,后天的火车,回老家,把这事办完。”

“你指,葬礼。”陈落说。

“对,还有做笔录,还有我妈。”张屹说,他抹了一把脸,“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妈。”

“你恨她吗?”陈落问。

“我恨,但她是我妈。”张屹笑得像哭,“她毁了我的家,可是,现在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能怎么办?”

陈落呼出一口烟雾,摁灭烟头:“是啊。”

走出张屹的店,陈落站在超市门口发呆。

“阳光不错。”赵子庆说,“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我这段时间,受够了死亡的消息。”陈落随意地说了一句,眺望远处的雪山。

陈落没有看到的是,听完他的话,赵子庆的表情有一瞬抽\/\/动的不自然。

大黑狗盯着赵子庆的脸,尾巴晃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交叠双爪,趴着假寐。

“老板,拿一箱矿泉水。”一辆警车停在超市门口,周克推开车门。

“还是农夫山泉?”陈落问。

“是的。”周克走进超市,“再拿四根雪糕。”

“冰柜在那边,自己挑。”陈落搬着矿泉水放在桌子上,“哦对了,上次你拿水没拿发票。”

“发票,对,我领导为这事把我说了一顿,谢谢哦。”周克掏出一沓零碎的现金,“一共多少?”

“五十二。”陈落说,撕几张发票,“拿好,这回别忘了。”

“给。”周克数了三张纸币放在桌上,“谢谢。”

“慢走。”陈落说。

周克抱着一箱水放进警车后备箱,一兜雪糕分给其余三个警察,坐进驾驶室发动汽车离开。

陈落瞥了一眼门口,干果店门前的凳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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