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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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好。”小姑娘怯怯地探头,“我想问一下……”

陈落抬头:“你好,什么事?”

“那个……宠物医院为什么没开门?”穿着蓝白宽大校服的吴珊珊站在门口,“我想找张医生。”

“哦,张医生,他出远门了,有事。”陈落说,“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谢谢他,我带了饼干,我自己自己做的。”吴珊珊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些天,他走两三天了。”陈落礼貌地微笑,“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

“谢谢。”吴珊珊拿出一个小纸袋,放在陈落面前的桌子上,“送给你。”

“啊?”陈落看向小姑娘,“这个不是给……”

“等张医生回来就坏了,我烤新的送给他。”吴珊珊羞怯地笑,脸颊陷下两个小梨涡,“尝尝吧,挺好吃的。”

陈落舒展眉眼,温和的声音中泄出一丝丝愉悦:“好,谢谢。”

吴珊珊朝陈落挥挥手,转身要走,陈落开口:“等等。”

小姑娘转身,陈落说:“如果你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他尽量隐去过于尖锐的词句,“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情但是……”

“好。”吴珊珊弯弯眼睛,午后的阳光照在小姑娘轻薄的刘海,泛着暖咖色的光泽,“我去上课啦。”

“去吧。”陈落微勾起唇角,笑得纯然柔和,借此掩盖酸涩的心脏。很难想象这样美好的小姑娘,成长于一个充斥着愤怒和暴力的家庭,她有一个不愿意被救赎的母亲,然而这是不公平的。

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呢?

光的背后是影子,你无法彻底割裂它们。

黑狗蜷在陈落脚边睡觉,腹部一起一伏,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它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抻了一下前腿,猛地惊醒。

被大狗踢了一脚的陈落低头:“你怎么了?”

大黑狗坐起来,脑袋放在陈落大腿,蹙起眉头看他,活像可怜兮兮的小孩子。

“别看我,我抱不动你。”陈落说,“你站直都快赶上我了。”

大黑狗委屈地低下头,用脑袋蹭陈落的腿。

下午,洒水车唱着歌路过超市门口,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陈落,小落!”

这么叫他的只有孔勐祥,陈落看向门外,洒水车停在路边装水,旁边站着穿橘黄色坎肩的孔勐祥,他举起双手挥动:“嗨!”

陈落走出超市,皱眉:“你……”

“我找了一份工作!”孔勐祥跑过来,脸上带着陈落心悦的孩子气笑容,“我在市政部门有个熟人。”

“你开洒水车?”陈落问。

“不,我师傅开洒水车,我是助理。”他笑着说,“洒水助理。”

“……有这么个职位吗?”陈落怀疑地问。

孔勐祥耸肩:“不知道,但很有趣。”

“好吧。”陈落点头。

孔勐祥还想说点什么,一个中年男人从车窗探出头:“小孔,关闸!”

“好嘞。”孔勐祥大声应道,他对陈落笑着说,“我忙去了。”

“去吧。”陈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坐回收银桌后。

晚上十点半,天已黑透,陈落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人,将摆在门外的灯牌和促销商品搬回来,准备关门下班。

“等等!”吴珊珊跑进超市,“老板。”

“你好。”陈落放下一箱饮料,“你买什么?我要打烊了。”

“你说遇到、呼——麻烦就来找你。”吴珊珊上气不接下气,她扶着腰喘息。

“是的。”陈落站直身体,严肃地看着吴珊珊,“你遇到麻烦了?”

“不是我,我看见张医生家的灯亮着。”吴珊珊说,“我为了感谢他专门打听到他家的地址,我们一个小区,他住在我家对面那栋楼。你说他出差了,那他家为什么亮着灯?”

“可能他走的时候没有关灯?”陈落猜测。

“昨天他家没亮灯!”吴珊珊说。

“好吧……我们应该报警。”陈落说,他拿起手机递给吴珊珊,“你报警,我去找个人,然后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我报警?”吴珊珊拿着手机愣住。

“你是个大姑娘了。”陈落眨眼,“你可以的。”他对大黑狗说,“你在这陪她,我马上回来。”他看向吴珊珊,“它叫豆豆。”

“哦……等一……”吴珊珊话没说完,陈落跑出超市拐进干果店,“老赵,帮个忙。”

陈落和赵子庆回到超市,吴珊珊握着手机眉毛纠结成一个死结。

“报警了吗?”陈落问。

“报了。”吴珊珊说,“他们说马上过来。”

“行,我们一起看看去。”陈落说,“豆豆,走。”

大黑狗站起来,跟着陈落走出超市。

一行人到达吴珊珊和张屹居住的小区,离超市不远,仅有一个路口。警察还没到,陈落让吴珊珊等在楼下,小姑娘非要跟在陈落身后上楼。

“砰砰砰!”陈落敲门,“有人在家吗?外卖。”

赵子庆对陈落比了个大拇指。

拍打许久,没有人应门,陈落将耳朵贴着门板,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就在陈落怀疑屋里真的没人的时候,警察来了。

“陈老板?”警察惊讶地问。

陈落回头:“周警官?”

“怎么了这是?”周克问。

“这是我朋友张屹的房子,他前天回老家,珊珊说他家亮着灯。”陈落说,“我怀疑进小偷了。”

“他家只有他一个人吗?”周克问。

“额……现在是,对,就他一个人。”陈落说。

“好,让一下。”周克说,“我们带了个开锁师傅。”

在开锁师傅努力打开防盗门的时候,陈落给张屹打了个电话,响铃半晌,没人接。

周克说:“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声音?”陈落挂掉电话,侧耳倾听,“什么?”

“没有了。”周克神色古怪地看向陈落,“你再打一遍。”

陈落拨通电话,将手机拿得远一些。全员安静只听得到呼吸,即刻响起铃声,从房间里面传出来。

“你朋友出行没带手机?”周克问。

“这……”陈落怀疑地看向防盗门。

周克说:“除非他没走,那他为什么要骗你?”

腾起不好的预感,陈落心头一跳:“不好。”他焦急地对周克说,“他要自杀。”

“他什么?!”周克问。

“他媳妇抱着孩子跳楼,他回老家就是处理这事的。”陈落说,“他没出城的话,房子里肯定是他。”

周克沉下脸,交代身后的警员:“叫消防队和救护车来。”

约五六分钟,消防车开进小区,救护车紧随其后。一队消防兵扛着电锯打开门,周克冲进房间,在卧室找到坐在酒瓶中的张屹,弯腰试探鼻息:“还有呼吸,快。”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张屹抬到担架上,陈落和赵子庆站在外围,担忧地看着警察们的动作。

“他没事吧?”吴珊珊担忧地问。

“不知道。”陈落说,“希望没事。”

“他老婆抱着孩子跳楼?”赵子庆看向陈落,“怎么会这样?”

陈落叹气:“这很复杂。”

大黑狗坐在陈落身旁,默默地观察身边的一切。它像个初入尘世的孩子,对在面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和百分百的学习兴趣。

陈落对吴珊珊说:“你救了他。”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我一个人的……”

“等张屹醒过来,肯定要好好感谢你。”赵子庆插嘴,“你是个好孩子。”

深夜。

陈落窝在沙发里,大黑狗趴在他身旁。

电视没有开,客厅亮着一盏台灯,陈落困倦地半眯着眼,他身体很累,脑子却不困,满是张屹躺在酒瓶堆的画面。

人类脆弱如斯,三四瓶高度白酒就能掐灭一个人的生命。

一棵毒草,同样能带走一个人的生命。

甚至一声怒斥,一句羞辱的话,都能拿走活下去的念头。

一个秋天,四个人,陆续奔向终点,像赶赴聚会般迫不及待。

陈落伸出手,抱着大狗的脖子圈进怀里,他累得提不起呼吸的力气。

一桩桩一件件难以解决的事情,组成艰难的生活。

恍惚间,陈落听到烈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摧枯拉朽,狂风伴着火焰驰骋过草原,鬼魅高歌,万物灭亡。

大狗乖巧地趴在陈落怀里,黑亮的眸子藏着两丛火焰,看向别处时冷漠锋利,凑到陈落身旁,感受到细腻温热的皮肤,大狗眼中的火焰弱下来,温柔如星子。它动了动脖子,将自己蜷得更靠近陈落,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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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屹醒了。”周克将车停在超市门口,摇下车窗,“你要去医院看他吗?”

“去。”陈落站起身,“我叫上老赵。”他走进干果店,“去看张屹吗?”

“走。”赵子庆答应。

“刚好,看完张屹,你们跟我去警局做个笔录。”周克说。

“好。”陈落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赵子庆面色僵了一瞬,说:“好。”

“你等会儿有别的事吗?”周克问。

“没有。”赵子庆说,“我怕我儿子回来找不到我。”

“别担心,不需要太久。”周克说,“上车,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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