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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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粗壮的身躯渐渐消失,陈落伏在地上,放松肌肉,束手就擒。他本就是一名普通市民,善良热心,为人正派。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为陈初能做到这一步,不顾人类的未来保护一只妖的性命。

他不信奉集体主义,自愿奉献值得赞美,强行拖别人下水就不太厚道了。

扑倒他的警察摁住陈落的手腕,拷住他,抓着肩膀让他站起来,无线电响起一句:“带陈落过来。”

陈落问:“我犯了什么罪?”

警察不说话,握住陈落的手臂带他来到警车旁,拉开门:“闫队,陈落来了。”

“陈先生。”闫亮勇语气还算客气,原因有二,一是抓捕陈落的罪名不清不楚,二是他们开枪打中了陈落的同伴,“你知道那座消失的山是怎么回事吗?”

陈落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我的队员在里面。”闫亮勇说。

“我只是一个超市老板。”陈落说,“如果不是你们,这时候我应该在家里看电视。”

闫亮勇语塞,他退而求其次:“你的同伴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落说,“谁让你们开枪的?”

“我。”打完电话的秦思晴走过来,“陈落,你最好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陈落瞥她一眼,冷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

乌齐里克他乌山。

阵法边缘变成一道雾蒙蒙的白墙,陈初抱着背包呆呆地看着雾墙。

“祸斗,别看了。”天狗说,“你出不去的。”

血液如泉水,浸透陈初的衣服。他仿若无知无觉,抬起手狠狠敲了几下的雾墙,雾气涌动,气墙没有丝毫变化。

天狗走过来抓住陈初的胳膊:“我给你包扎一下。”

陈初看向踏进阵法坐在石头上的陌生警察,呲起牙齿,像一头野兽,散发出无穷的恶意。

嗜杀是祸斗的天性,警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起头看向陈初,胳膊上汗毛竖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天狗见多了祸斗准备杀戮的模样,上万年的时间中,这才是祸斗的正常状态,凶恶阴险,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他看向那个警察,眼神冷淡,仿若他是一件无关痛痒的死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与人的隔阂是天堑,以前陈落牵着陈初跨越过去,现在陈初自己站在悬崖一侧,冷风呼啸,他的本性觉醒了。

天狗预想祸斗的行为,可怜的小警察必定沦为祸斗爪下的尸体。

陈初只是盯着警察看了半晌,将怀里的背包扔给天狗,挪动步子找个石头坐下:“接下来怎么办?”

天狗掏出向钧的钱包,抽出一张地图:“营地在半山腰,我们沿着小路上去。”他关切地对陈初说,“你得睡一觉。”

“不。”陈初站起来,血液顺着袖口滴在石头上,“走吧。”

两人朝山上走去,警察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陈初回头,不耐烦地说:“跟上。”

-

宗光禅师留下陪闫亮勇守在山外研究破阵之法,六指婆婆和一队警察负责押送陈落去塔克拉玛干沙漠下的实验基地。

“他们逃不了多久。”六指婆婆说。

陈落坐在商务车后排座位闭目养神,他不想说话,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陈初中枪的瞬间。

画面放慢,一毫秒一毫秒播放,枪声、鲜血、子弹和陈初的侧脸,洁白的雪地中绽开的血滴,像一株盛放的腊梅,刺痛了陈落的双眼。

陈初有可能会死。

山里没有医疗救助,天狗和警察都不懂如何开刀取出子弹,就算包里有刀子,没有消毒的酒精,他有可能得破伤风。

陈落焦躁地攥紧拳头,扽了一下手铐,发出“哗啦”一声。

六指婆婆回头看他:“你是人类的罪人。”

陈落嗤笑着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六指婆婆恨他,直白的恨意透出她浑浊的眼珠。陈落不是瞎子,每每与六指婆婆对视,他都能感觉到强烈的负面情绪,像细密的针扎进他的大脑。

秦思晴转过头,留给陈落一个后脑勺。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运输车辆到达实验基地门口,陈落被左右两边的警察簇拥着下车,门口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眉头紧皱的男人。

“罗主任。”六指婆婆说。

罗胜华走到陈落身旁,对警察说:“把他的手铐解开。”

警察依言打开手铐,陈落活动活动手腕,罗胜华说:“抱歉,陈先生,让你受这么大委屈。”

“你哪位?”陈落的语气非常不客气,他心烦得很,在他眼里罗胜华和六指婆婆是一伙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罗胜华,科协主任。”罗胜华说,他做了一个手势,“里面请。”

陈落迈步踏进实验基地的大门,基地内部装修简陋,仅仅铺上地砖刷了白墙。大厅中间砌了个水池,一匹虎斑花纹的马杵在水池旁饮水,水池上方一条长翅膀的大鱼飞来飞去,池边一条小灰狗把马尾巴当玩具扑来扑去。

还挺热闹,陈落心想。

“那是鹿蜀、蠃鱼和半狼人。”罗胜华说。

陈落环顾四周的装饰,他想起照片里的场景,说:“你们是不是在那儿,”他指向一个宽大玻璃的实验室,“杀死过一个人,那个人皮肤苍白,有尖尖的獠牙。”

“吸血鬼。”罗胜华说,“是的,我们想要抽一管血,他不愿意。”

“他可以不愿意。”陈落说,“他有不同意的权利。”

罗胜华点头:“是。”

陈落眼中的坚冰稍稍融化了些,六指婆婆开口:“你去审讯室等候。”她推开一扇门,侧身让陈落进去,用力关门,“嘭”的一声。

陈落坐在椅子里,手臂叠放在桌子上,下巴埋进手肘,闭上眼睛。

门外,罗胜华和秦思晴吵翻了天。

“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罗胜华质问。

“有人设下阵法保护祸斗,阵法总有期限,只要我们扣住陈落,祸斗会过来找他的。”秦思晴说。

“你入魔了吧!”罗胜华大声说,“你怎么能把你孙子的事情恨到陈落身上!”

秦思晴眼神微黯,继而坚定:“我恨所有挡在拯救人类路上的人。”

-

乌齐里克他乌山,营地。

“困。”陈初说,他就地坐下,靠着一块石头眯起眼睛。

他不能睡,睡着就会忘记陈落,忘记这一切。

“睡觉吧,祸斗。”天狗说,“时间会治愈一切。”

“不。”陈初晃晃脑袋,努力清醒,“包里有刀,拿给我。”

天狗拗不过他,打开背包找出小刀,递给陈初。

陈初张开嘴,一道火焰燎过刀口,滋啦滋啦的响,他将小刀塞进天狗手里:“子弹,帮我掏出来。”

天狗张大嘴巴:“你睡一觉别说子弹,就是被打个对穿都能活,何必遭这个罪。”

“你懂什么。”陈初催促他,“赶紧的。”

天狗老实闭嘴,攥紧匕首,一刀下去。

刀刃划过皮肤向下,刀尖破开皮肉,陈初咬紧牙关,额角绷出青筋,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天狗在他肩头掏出一个血洞,抽出刀,手指伸进去摸索子弹。

失血过多导致陈初眼前发黑,他咽下痛苦的嘶吼,一个劲儿地颤抖,眼前一阵一阵黑白交错的图案,他看到陈落开车的侧脸,路灯给陈落的轮廓套了一层温暖的壳。

“找到了。”天狗的指尖抵住弹壳,一点一点往外扒,血洞仿若泉眼,一股\/\/一股往外喷吐鲜血。

警察看不下去,走过来弯腰拾起背包里的毛巾,摁住陈初肩膀上的伤口,说:“动作快点。”

天狗诧异地瞥了警察一眼,指尖用力,勾出一颗金属弹头:“好了。”

警察顺势摁紧毛巾,堵住陈初肩上的血洞。

陈初神志不清,他感到温暖,十分温暖,仿若胸膛中有一团跳动的火,火焰将热烫的温度传递四肢百骸,他眼睛大睁,瞳孔涣散。

“他要晕过去了。”警察说。

天狗握住祸斗的手,陈初的手热腾腾的,温度仍在上升,天狗一个骨碌站起来:“快跑。”

“什么?”警察迷惑地看向天狗。

天狗拽住警察撒腿就跑:“他有一套独特的修复方法,自燃。”

自燃?警察一头雾水,和天狗一道奔跑,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随后一片热浪将两个人推向半空。

以陈初为中心半径十米寸草不生,火焰凭空燃烧,中间隐隐约约显露一条大型犬的影子。

天狗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他很少用这个技能,通常受伤后就回去睡觉了。”

警察不明所以,坐在地上看远处半空中的火团:“他要烧多久?”

“你接受能力挺强。”天狗赞赏地看向警察,“你叫什么?”

“尹忠茂。”警察说。

“上万年过去,得罪祸斗还能活下来的人,你是第一个。”天狗说,“运气不错。”

“谢谢。”尹忠茂低头,伸手从贴身的口袋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印着一个清秀温婉的女人,“我要活着回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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